第三章 见鬼
“就两个?剩下的人都是吃干饭的?”八叔见众人这么不给他长脸,没好气儿的瞪了其他人一眼。可大家看看他,又看看地上的尸体,最后还是低下头,装作没听懂的样子。八叔没了辙,只好点着名字叫了两个出来,硬着头皮同我和李安邦一起,站在了货郎的尸身旁边。
近距离的看时我发现,货郎的十根手指头前端都有不同程度的伤痕,渗出血丝的皮肉里还掺杂着不少泥沙,似乎是在拖拽中磨破的。但在他周围的地面上,并没有被抓挠过的痕迹。
是地上的痕迹被大雨冲掉了,还是被人在别处杀死,又移尸到这里来的呢?如果是后者,那张寡妇的失踪说不定也是个阴谋。
然而发现这点的不只我一个,就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李安邦悄悄的碰了碰我,朝货郎的手努了努嘴。我点点头,表示明白他的意思。就在这时只听八叔说,“你们几个先把人翻过来,仔细的检查一遍,看看还有没有别的线索。记住,不要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我们四个人答应一声,蹲下身抬起货郎的四肢,朝一边用力,想要把他翻了过来。
就听“啊!”的一声尖叫,另外两个人顿时吓得跌坐在地上,与此同时,一股更加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我连忙伸手掩住口鼻,却还是被呛的咳嗽两声,几乎呕吐出来。李安邦早就受不住这气味,一转身跑出老远,俯下身翻江倒海的吐了起来。
八叔吓得脸色惨白,一手指着地上的尸体说不出话来。我忍了几忍,乍着胆子朝仰面朝天的货郎看去,顿时吓得一个激灵,若不是早有准备,非得尿出来不可。
原本趴在地上还看不出来,这一翻露出货郎的肚腹,却不知是被什么东西活生生的撕裂,污物把身上的衣衫全都浸湿,血淋淋的十分吓人。饶是八叔见多识广,此刻也忍不住心有余悸,哆哆嗦嗦的问,“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朝后推了推,只有我屏住呼吸又凑近了些,想要看清货郎身上的伤口,却立刻发现了不对的地方。那淌着血的腹部虽然惨不忍睹,可里面空空的,并没有想象当中的肠肚横流,也就是说,货郎的五脏六腑——被挖空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顿时觉得后脖颈子里灌进一阵凉风,从头到脚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哆嗦成了一团。心里有个声音嘶吼着想要逃走,腿却像长在地上了一样,半步也挪动不了。“景同,景同!”好不容易缓过神儿来的李安邦见我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伸手在我肩膀上拍了两下,那个压抑在嗓子眼儿里的声音被他这一拍震了出来,我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在吼叫着,“鬼,有鬼!”
喊出这句话之后,我整个人就昏了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自家的chuang上,娘正一脸担忧的守着我。“儿子,儿子,你醒了?他爹,他爹,快来,景同醒了!”娘来不及擦掉脸上的眼泪,大声的朝外间叫着。门帘一挑,我爹快步从外面走了进来,紧张的问,“景同,你有没有觉得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刚刚醒来的我除了头疼还是头疼,娘扶着我做起来,转身从桌上的小匣子里取出折成三角形的黄纸,挂到我的腰带上,对我说,“这是娘给你求的平安符,带着这个,百邪不侵!”我被她弄的哭笑不得,一把揪了下来道,“娘,什么邪不邪的,我就是看到了那种场面,被吓到了而已!”
没想到我爹破天荒的板起脸来道,“胡说!八叔说的话还能有假?这货郎本就来路不明,又死的那么蹊跷,就连你昏过去之前都大喊有鬼。现在镇上的人都在议论,一定是有恶鬼作祟,才会出了这样的祸事。你娘这么做也是多个小心,快带上,咱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见他们信誓旦旦的样子,我虽然不情愿,也不好让他们担心。只得胡乱把那符揣进袖子里,然后问,“那八叔他们现在在做什么,张寡妇找到了吗?”我娘没好气儿的瞪了我一眼说,“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我看那个女人就是个祸害,克父克母克丈夫,现在又来克镇上饿人了。八叔他们找了整整一天一夜,竟然连个影子也没找到。依我说,当年静安师太就不该收留她,也免了眼前的这场大灾祸!”
后来我才从李安邦的嘴里得知,我昏过去之后,八叔让人把我送回了家,然后按照之前说的,将货郎的尸身暂时寄放在义庄上,由看尸人孟骥代为保管。做完这一切之后,八叔咬牙切齿的下了一道命令,那就是发动全镇的青壮年一起搜捕张寡妇!
那一夜涯镇灯火通明,伴着孩童的哭闹和狗吠声折腾了整整一宿,可张寡妇这个大活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凭空消失了,怎么找也找不到,这让所有人不禁想起了我说的那句话,“鬼,有鬼!”
我万万没想到,一句惊吓时的糊涂话,竟然成了这些谣言者言之凿凿的证据。我有心想要解释,却百口莫辩。就连李安邦都咂摸着嘴说,“景同,你说你是不是有阴阳眼什么的,天生能看到那些脏东西啊?快和我说说,你看见的鬼都是长什么样儿的,是不是红衣长发吐着舌头的?”
我被他问的哭笑不得,连忙转移话题道,“什么鬼不鬼的,说说,你们都去什么地方找过了?”说起这个,李安邦顿时来了精神,他说,“说起来这可真是怪事儿一件,女人们平时去的地方我们都找过了,就连出山的路也走了一遍,根本就没看到半个影子。后来八叔说,难保她不是躲进了山里,于是我们又进山一趟,可还是没有半点儿发现。你说,她会不会藏到耗子洞里了,所以我们才找不到?”
李安邦哈哈大笑了起来,半点儿也没有担忧的神色。我问,“你就不怕找不到张寡妇,会像他们说的一样留下灾祸?”他冲我嘿嘿一笑道,“那些唬人的话你也信?别说张寡妇只是一介妇人,手无缚鸡之力,根本翻不起什么浪来,就算她是妖魔鬼怪,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她要报复当年落井下石的人,我这肉身凡胎的也阻止不了,真要有那么一天,你我只能自求多福喽!”
别看李安邦平时没个正形,到了关键时刻分析起问题来还挺头头是道。不过他这么想倒是正合我意,我说,“那现在到底是怎么个情况?”李安邦嘿嘿一笑,“还能怎么样,八叔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就是找不到张寡妇的人影,只能带着人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转。瞧这架势,就算张寡妇没杀货郎,被找到了也得脱层皮啊!”
八叔的性子镇上人谁不知道,表面上装的十分大度,私底下却把自己地保的面子看的极重,别说是张寡妇,就是他亲爹和面子相比,恐怕也得靠后站。我想,一个女人家想要藏起来说容易也容易,说不容易也不容易,如果她还在镇上,不是有人故意把她藏了起来,就是去了那个地方。李安邦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捅了捅我说,“想什么呢,你不会是……”他猥琐的冲我挤挤眼,我啐了一声道,“呸,别胡说,走,咱们也凑凑热闹去!”
刚出家门,就看到八叔带着十几个壮汉吆五喝六的朝进山的方向而去,李安邦拉着我跟在他们后面,小声的说,“看来八叔这回要动真格的了,啧啧啧,我可好久都去过那儿了,景同,你说,张寡妇真的敢躲到那个地方吗?”
让我们讳莫如深的“那个地方”,其实是一座荒废了许久的老宅子。我爷爷的爷爷还小的时候,那里就已经没人住了。老人们听更老的人说,那里曾是一户姓乔的官宦人家的祖屋,乔老爷赋闲后举家搬回了这里,家中除了老爷和夫人外,只有两个云英未嫁的小姐。
涯镇地方小,消息快,在这家人乘着车马,带着无数行礼和下人进门时,就有人把两位小姐的容貌看了个一清二楚。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已经不足以形容她们的美貌,只一个下午的时间,就有三五个媒婆围在大门外,想要打探两位小姐的情况。可是乔家守门的下人口风很紧,饶是她们走东家串西家练出来的三寸不烂之舌也败下阵来,悻悻而回。
可谁也没有想到,就在当天夜里,镇上的所有人都听到了一阵凄冷的女人的歌声,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人们就看到乔家门前挂起了白色的纸灯笼,紧跟着抬出两口黑漆的棺材。更加诡异的是,有淋漓的鲜血从棺材的缝隙流了出来,滴滴答答的撒了一路,一直到镇东边的那片坟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