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第四章 凶宅

书名:墓然回守本章字数:3054

没有漫天的白纸钱,没有香烛果品的供奉,甚至从始至终乔家没有传出一丝哭声,这让所有人都觉得十分奇怪,抬出去的棺材和大门上挂着的柏芝灯笼,到底是为谁办白事儿呢?几个好事之徒猫在乔府的后门,等到天黑后趁着夜色,偷偷的扒在墙头上朝里张望,这一看不打紧,白白的又搭上了几条人命。

没有人知道那一夜乔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三天后紧闭的大门忽然敞开,有人看到雕梁画柱的回廊下挂着二三十个吐着舌头的尸体,那一张张因为痛苦而扭曲狰狞的脸,活像从阴间爬上来的黑白无常。从那之后,乔家祖屋的大门上就贴上了密密麻麻的黄纸符,每当秋风起时,总会吹的呼啦啦的乱想,从那里经过的人就会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却常常看到一些匪夷所思的东西,非要到舅婆那里去叫叫魂儿才行。

我在小时候,就有这样一次经历。那一年我才七八岁,正是调皮淘气的时候,就因为和小伙伴们打赌,竟然拉上李安邦,背着大人偷偷跑到乔家祖屋附近,寻找叫声最响亮的蛐蛐儿。我们说好,输了的人就要在祠堂前的空地上当着众人学狗爬,还要叫上三声“汪汪汪”。为了不做那么丢脸的事情,我和李安邦两个人手拉手,互相安慰着鼓励着,哆哆嗦嗦的钻进半人多高的杂草里,即便是这样,还是忍不住时不时的朝身后贴着符纸的朱漆大门望去,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有吐着舌头的女鬼跑出来。

一边忍受着蚊虫肆无忌惮的叮咬,一边抓着脸上痒的钻心的大包,我从杂草中看出去,偷偷打量着那座传说中的鬼屋。经历了多年的风吹日晒雨淋,原本富丽堂皇的宅院变得破败不堪,掉了漆的大门和屋顶上横七竖八的杂草,无不向世人显示着它的凄凉和落寞。可在我幼小的心灵里,这里只是恐怖的代名词,于是我小声的对安邦说,“哎,你会不会觉得背后有人在盯着咱们?”

他似乎比我还要害怕,慌里慌张的朝后看了一眼,然后结结巴巴的说,“别,别,别胡说!哪里有人看咱们,是,是你的错,错觉!赶,赶紧的,咱们抓到蛐蛐就回去!”这时候我们已经完全被未知的恐惧控制着,根本顾不得什么输赢,只想快点儿离开这个地方。可就在两个人扒开草丛寻找蛐蛐的时候,忽然一阵冷风吹过,分开了面前的草丛,我赫然看到那两扇紧闭的大门似乎动了。

这个发现惊的我汗毛倒竖浑身发抖,两腿间忽然一湿,有一股热乎乎的东西顺着裤裆滴滴答答的流了下来。闻到我身上的那股骚味儿,李安邦瞪了我一眼,捏着鼻子道,“没,没出息,这么大了还尿裤子,羞羞羞!”可是当他看着一脸惨白的我直勾勾的盯着后面的时候,也意识到了情况有些不妙,缓缓的转过头去,朝那边看了一眼。

这一看,李安邦几乎吓得魂飞魄散!一个身穿寿衣的女人披头散发的站在门缝里,看不清她的五官面目,只有一条半尺来长的舌头从嘴里耷拉下来,正冲我们呵呵的冷笑。

“妈呀!”李安邦大叫一声倒在我身上,我顿时被他压在地上动弹不得。那时的我只有一个念头,这回是真完了!原本周围喧闹的蛐蛐叫声一瞬间消失不见了,耳朵里只剩下那阴惨惨的笑声。李安邦这时候才回了魂儿,一骨碌爬了起来,一手拽起我大喊道,“跑啊,快跑!”

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我们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不分东南西北的一通狂奔,可眼前四周永远是望也望不到边的野。,露在外面的皮肤被带着锯齿的草叶划出一道又一道的血口子,却根本感觉不到疼痛,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就是跑,快点儿从这里跑出去,跑回家,一切就都好了。

可我们毕竟只是两个孩子,一阵狂奔过后腿也酸了脚也软了,喉咙气管干的要命,肺叶子都开始疼了,还是没有看到来时的小路。我们只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惊慌失措和恐惧不安,都没注意脚下不知合适出现一条藤蔓,一脚踩上去,“噗通”一声全都被绊倒了。

膝盖和手掌上传来的疼痛终于让我痛哭出声,我沾满泥土的小手在脸上抹着,哀嚎着要找爹娘。此时此刻,李安邦比我也好不到哪儿去,他跌坐在地上,惊恐的瞪着眼睛看着四周,等着那个女人会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

好在祖宗保佑,在大人们闻讯赶来之前,那个可怕的女人再也没有出现,我的哭声成功的解救了自己。事后我爹特地带我去那里看了一遍,贴着符纸的大门关的严严实实,到处都是恼人的灰尘和蜘蛛网,根本没本打开过。娘说我是小孩儿,眼里干净,八成是看到了什么邪门儿的东西,硬是找了舅婆到家里装神弄鬼一通,这才放心了。

自那之后,我和李安邦就有了一个默契,绝口不提那个地方。可今天见八叔他们急匆匆的往那儿赶,心里虽然害怕,可转念又想,这回人多阳气重,女鬼大概不敢再出来造次,就忍不住跟了上去。

同一条小路,同一个场景,小时候的记忆慢慢浮了上来,我打个激灵,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十来年的功夫,这里变的更加荒凉,当初挂在门上写着“乔宅”两个大字的匾额也斜斜的掉了下来。

八叔威风凛凛的双手叉腰站在最前面,咬牙切齿的对身后十几个青壮年喊道,“砸,把门给我砸开,我倒要看看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还能躲到什么时候!”一声令下,却没有几个人上前。

乔宅的传说早已深入人心,虽然八叔得罪不得,但里面的鬼神更加得罪不得。有人不禁质疑道,“八叔,你确定张寡妇就藏在里面?”八叔瞪了他一眼道,“那你说她不在这儿还能在哪儿?咱们把涯镇上上下下翻了个遍,她一没进山二没离开镇子,除了这儿,还能藏在别处吗?”

八叔的话听起来也有那么几分道理,可大家还是畏畏缩缩的,没有一个人敢动手砸门。看着他们这幅没用的样子,八叔的火腾的冒了上来,跺着脚的骂道,“你们这帮没脑子的东西,那女人就是个祸害,今天要不把她揪出来,那谁为货郎偿命?你,你,你,还是你!”

他的目光扫视一圈儿,所有人都低下了头。就在这时,一声嗤笑从角落里传来,八叔立时觉得自己地保的尊严受到了挑衅,立即不满的大叫道,“谁,是谁?哪个龟儿子躲起来笑我?给老子滚出来!”话音未落,就见杂草里站起一个人来,一冒头就吓得众人往后退了一步。

首先露出来的是一个人的脸,不,那根本称不上是一张完整的人脸。左边的脸皮上长着一层厚厚的黑色绒毛,如果只看这个侧脸,你一定会以为这是一只深山里跑出来的猿猴。而另一半脸颊上则是被大火灼烧过的痕迹,呈现出不自然的深褐色和可怕的褶皱,以至于右眼上下的眼皮粘连在一起,只露出半个黑窟窿,不知还能不能看见。

饶是八叔见多识广,也被这人吓了一大跳,捂着胸口连喘粗气,惊魂不定的问道,“你,你是什么人,怎,怎么会在这儿?”那人嘿嘿的冷笑两声,在身上挂着的破布褡裢里摸索几下,掏出一个铜嘴的烟袋锅子,自顾自的点了一锅,使劲儿嘬了两下,吐出一口缭绕的白烟来。

“我,我是来救你们的!一群蠢货!”那人的右眼几近失明,半边毛脸上的左眼朝上翻着,鄙夷的看着我们,仿佛他站在高处俯视般的骄傲,看的八叔一愣。他在涯镇叱咤风云二十年,不说称霸一方那也是说一不二的,哪个见了他不是点头哈腰毕恭毕敬,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当下八叔一手指着那人,一边冲身后的众人道,“来来来,全都给我过来,把这个不知从哪儿来的臭要饭的扔出涯镇去!”所有人都整齐划一的高声答应着,凶宅里的鬼神他们不敢动,可眼前这个叫花子还是动得的。

一群人撸胳膊挽袖子的朝那人围拢过去,有几个还兴奋的朝手心啐了两口,想来并没有把那人放在眼里。眼看危险逐渐接近,那人忽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脚下一动,我都没来得及看清楚他究竟是怎么出手的,就见当先的马大个儿被他揪着衣领单手举过头顶,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扔了出去。

只听“咕咚”一声,马大个儿连叫都没叫出来,就昏死了过去,咧开的嘴角上竟然还挂着点点血迹。这下,人群顿时炸了起来,这马大个儿可是镇上数一数二的练家子,素日里三四个青年都近不了身,今天却在眨眼间被一个叫花子收拾了,可见那句老话说的好,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