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小鬼难缠

钢琴的声音很轻，听在耳朵里有一种压抑的感觉。好像我丢了两块钱一样，这钱还让班里最丑的女生捡走了。

　　我捂着耳朵，低下头。余光瞥到阳纬师兄的手在抖着，我看向他的脸，他眼睛睁得很大，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我拉了拉师父的道袍，说阳纬师兄好像不对劲儿。

　　师父回头看了眼，转过头冲着琴房里骂道：小兔崽子，敢动我黄石一脉的人。你不喜欢断人手指头嘛，今天我把你揍成六指儿，省得你看别人手指头眼馋。

　　师父的骂声很大，破锣嗓子震得我耳朵嗡嗡的。师父骂完了，琴声也消失了，阳纬师兄也恢复正常了。但师兄捂着头，又甩了甩脑袋，很痛苦的样子。

　　我问师兄怎么样了，师兄说他有些晕，听到那个琴声后，心里既绝望又惊恐。

　　我不知道绝望是什么感觉，但我现在很惊恐，因为看到钢琴上的尸体抽搐了一下，它的眼珠在转着，头慢慢抬了起来，那张撕开的嘴像在大笑着。

　　师父捏了一下阳纬师兄的耳朵，我看到师兄精神多了，不知道这是什么法术。

　　师父快速地从怀里拿出四个棋子，都写“中”字，排在门口，嘴里念着：鬼气未盛，厉毒未形。保慎性命，门户安宁。

　　然后拿着拂尘进了琴房，对着正在慢慢动着的尸体骂到：小崽子，这点道行还想控尸，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我看到尸体的眼珠不再转了，是被师父骂消停了吧。

　　钢琴又响了几声，听起来很沉闷，师兄说是《命运交响曲》的前奏，我听成了欠揍，还跟师兄说这害人的鬼确实欠揍。

　　这不，师父拿着拂尘抽向尸体，可啥也没抽到，因为尸体正站在门口。

　　我根本没看清它怎么跑过来的，它吊着膀子，正对师兄发出鸽子叫一样的声音。

　　我拉着师兄的衣服，拽着他往后退。尸体忽然倒飞回去，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

　　一阵风从我身边刮过，凉飕飕的。

　　我往旁边一看，师叔保持着出腿的姿势，看来那阵风是师叔的腿风。

　　师叔嘴里嗷嗷直叫，还用大拇指擦了下鼻子。这么有文气的人还不知道干净，擦鼻子也不用纸。

　　师叔把腿收了回去，对里面喊了一嗓子：你看你那死样，长得跟耷拉膀子的鸡崽子似的，你是不是喝了，敢吓唬你大爷。

　　尸体在地上一动不动，我想起在进墓的时候，那个被师叔打飞脑袋的死尸。看来师叔靠力气就能驱鬼，感觉比师父都厉害。

　　师父正朝门口走来，看着脚下的棋子，对掏钱师叔说：你这老小子，把我摆的灵棋保身阵打乱了，小鬼趁机跑了。

　　我想起那阵冷风，可能不是师叔的腿风，而是小鬼跑出去时带的阴气。

　　师叔挠着脑袋，对着师父笑了笑，说：我这不是激动了么，这是什么东西，好像挺凶的。

　　钱迷师父瞥了眼师叔，说：你哪是激动，谁不知道你，一害怕先动手，动完手还骂骂咧咧的，你能不能学学我，处变不惊、喜闻乐见的风范。

　　师叔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低声说着：你还处变不惊呢？你是先骂，骂完再打，打完还骂，连打连骂，那鬼就像你家牲口似的，一点尊严没有。

　　我一看他俩吵起来一定没完，赶紧岔开话，问师父那是什么东西。

　　师父说是只小鬼，养小鬼是南洋巫术，害人害己的法术。

　　这小鬼开始露出凶性，一定是他主人生了戾气，小鬼受了主人戾气影响会开杀戒。开杀戒的小鬼渡不了，要么打散它，要么它自己消散。如果是自己消散，还有投胎成畜生的可能。

　　现在小鬼跑了，但师父怕它再害人，必须尽早除掉小鬼，开始蹲在地上想着办法。

　　因为是师叔的错误，才把小鬼放出去的，师叔也琢磨起来。

　　我帮不上忙，想跟师兄聊一会儿天，抬头看到师兄在看着自己的手，在师兄食指上有个血道子。

　　阳纬师兄对着师父他们说：我有办法了，这个小鬼想要我的手指，但我身上有师伯给我的灵符，只被它划个血道，我没受伤。这样的话，不如我做诱饵，在这里等小鬼。

　　师父和师叔不可能让阳纬师兄犯险，把这个提议否了。

　　阳纬师兄说只有这个办法最好，晚一会儿除小鬼，小鬼可能会多杀一个人，宗门祖训不是说佑民民安么。

　　提到祖训，师父他们只能听阳纬师兄的了。

　　师父一边在怀里摸着，一遍说：这小鬼盯上了你，但你在这等它，容易被它怀疑是我们设的圈套，它反而不敢来。小鬼虽然心性幼稚，但头脑很精明。

　　师父拿出一包淡黄的粉末，捏了一小撮，扬在了师兄头上，说这是槐树的花粉，能改变人的气味。

　　人区分人是凭相貌，但鬼区分人是凭人的气味，这种气味不是鼻子能闻到的味道，是平时说的人味儿。每个人的人味儿都不一样，只有鬼能闻到、能分出来。

　　花粉的味道很清香，闻着像水果糖，甜丝丝的。

　　钱迷师父说师兄的人味儿变了之后，小鬼会把他当成陌生人，又让师兄坐在钢琴前。

　　等到小鬼看到师兄在琴房里，为了手指它会进来害人，钱迷师父埋伏在一边，趁机捉小鬼。

　　我问师父，怎么肯定小鬼会来。

　　师父指了指钢琴下面，那里有一截齐根断掉的手指，手指又细又长，和师兄的手指差不多长。

　　师父说小鬼没来得及带走手指，一定会再来的。

　　阳纬师兄走进琴房，说：这鬼喜欢弹琴人的手指。弹琴人的手指是能看出来的，一般都比较细长。我从小练钢琴，所以手指也是这样的。

　　师兄坐在琴前，脚下有意躲着钢琴下的那滩血和断指。看来师兄胆子很大，比我入门要早很多，胆子早练出来了。

　　师兄弹起了钢琴，琴声很好听，但让我有点难过。师兄说这个曲子是《罗密欧与朱丽叶》，讲的是什么老罗家和老朱家的孩子，爱得死去活来的事。

　　我们四个在琴房里等着小鬼出现，师父用炭粉围了一个圈，除了师兄我们坐在圈里。师父说炭粉圈起来的东西，在鬼的眼里是隐形的，而且鬼进不来圈里。

　　但我们得小点声说话，别让鬼听到声。鬼看不见东西，只听到声，也会害怕的。

　　坐在圈里，我们大眼瞪小眼地等着，师兄认真地弹着钢琴。

　　这中间保安来过一次，师父和师叔告诉保安不要惊动警方，还让保安买了些酒菜拿上来。胖子应该没告诉保安有鬼的事，那样他是不会来的。

　　对着死尸，我是吃不进去，其实我还是挺害怕，更觉得恶心。看着师父和师叔喝着酒，我小声提醒他们别喝多了，一会儿小鬼来了你们咋捉鬼啊。

　　师父拿着一瓶二锅头，说没事，刚要往嘴里倒，师父的手停住了，小声告诉我们别乱动，小鬼来了。

　　琴室里的窗帘摆动着，可我没感到有风吹过来，只是觉得屋里有点暗。

　　师兄弹钢琴的手忽然停下，改弹了另一首曲子，师兄说的那首《命运交响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