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元后嫡出
见衣衫上沾了些污渍,也干脆重新换过,沈夫人颇有几分得意:“上回见你外祖家表姐的留仙裙,样式很是新鲜,特地也给你裁了一条,这可不是用上了,你呀,也别总是穿那暗色的衣裳,平白老了好几岁,可是你婆婆说什么了?莫怕……”
听着母亲温柔的话语,沈明珠也慢慢平静下来,面上带着些笑意,除了眼角还略带了些红,已丝毫都看不出之前哭过。
之后明珠暂且放下了满腔心事,只是如寻常一般,与过来请安的大嫂一起与母亲闲话,又问了问二哥的婚事之类。
时近正午,便有婆子来报,老爷回来了,还带了客人正在书房。
父亲!明珠猛的起身,只与母亲匆匆解释了几句,便带了杜鹃往外院行去。
父亲膝下共有四个儿女,却只得了明珠一个女儿,自小就很是偏宠娇惯。书房重地,旁的人都不敢随便去,明珠却是自小出入无碍。
书房门口并没有小厮守着,明珠记挂着满门的性命,又走的急,便也未曾等人通传,只是口中叫着“父亲,”便推门而入。
谁知在房内主位端坐的,竟不是父亲,而是一穿着月白长衫的年轻男子。
男人生的极好,坐与座上,却依旧能看出身形挺秀欣长,姿态风流,兼又剑眉星目,俊美绝伦,一袭白色锦袍纤尘不染,猛然看去彷佛降临人间的仙人,便是他面若春风,也只令旁人有如珠玉在侧,自惭形秽,不敢近前。
看见门口的沈明珠,男人眸光一亮,本来冷若寒霜的面容彷佛又成了破冰而开的寒梅,继而起身,当前微微点头招呼道:“师妹。”
明珠从未拜过师,而父亲唯一的弟子--
便只有当今太子殿下,姜堰。
难怪看着有几分眼熟,明珠六七岁时曾与太子见过几次,小儿玩笑时,一直以师兄妹互称,只是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太子却还能一眼认出她。
“怎的这般无礼!”沈太傅皱眉呵斥了一声,便也起身挡在了明珠面前:“小儿无状,万望殿下见谅!”
姜堰轻轻挑起了嘴角,眸色越发深沉了下来,好似能透过沈太傅看到躲在门口的明珠一般:“哪里,师妹依旧如幼时一般可爱宜人。”
“殿下过奖!”沈太傅客气着,既然已经见了面,便干脆叫了明珠出来见礼。
当今太子殿下姜堰……
明珠回过神,闻言上前一步,低头福了福身:“臣女沈氏见过殿下!”
姜堰的语调忽的低了一分:“许久未见,师妹倒是与我生疏了许多……”
虽然太子面上毫无异状,甚至还依旧带着笑意,但明珠却不知为何,只觉的心头一颤,来不及思考,便顺着姜堰的意思开口叫了一声:“师兄!”
姜堰抬眸一笑,便又一次开口唤了一声:“师妹。”
明珠低下了头,不敢再说什么,只是在旁略立了一会儿便告罪退了出去,去了隔壁偏房,好在太子这一次倒是并未开口阻止。
明珠在偏房内立着,神情有些难测,五年之后,太子姜堰被废为庶人,沈家一门便是以教导无方,带坏了太子的罪名而满门抄斩的,若这么说来,姜堰也该算是间接害死明珠一家的人,但不知为何,明珠在太子面前,却丝毫生不出仇恨责怪之意。
是因为同病相怜吗?明珠反而莫名的生出了几分叹息,那样一个光风霁月般的人物,最后却也只是一个废为庶人,不得善终的下场,姜堰做错了什么?她的父亲,她们沈氏一门,又做错了什么?
“珠儿,想什么呢?”明珠猛的回过了神,扭头便看见了父亲不知何时也来了偏房,正朝她说话。
“父亲。”明珠上前,扶了沈太傅在榻上坐了:“太子殿下走了?”
“嗯,殿下一向尊师重道,此刻不过是偶然得了一副前朝古画,特地送来的。”提起自己最得意的弟子,沈太傅也是满面的与有荣焉:“有君如此,我大燕幸甚!”
沈明珠闻言一愣,本已思索良久的话却是又梗在了喉中,顿了半晌,方有些犹豫道:“太子在朝中…可得陛下欢心?”
太子不过刚刚得陛下猜忌,这消息竟传到了外头不成?沈太傅闻言皱了皱眉:“你这是听谁说的胡话?”
“并没有……”明珠越发语无伦次了起来:“只是,陛下,毕竟年事已高,朝中除太子殿下外,瑞王一派又颇有贤名……若是,若是……”
“太子乃国之储君,哪里是旁人可比?”沈太傅沉声打断了明珠,面色严肃:“殿下是我一手教出的,若是殿下出了什么差池,我这个太子太傅难逃其咎!我沈氏一门都逃不出去!你可明白?”
明珠心头一惊:“父亲还可辞官告老!我们一家人回金陵去,好不好?”彷佛抓住了最后一丝稻草,明珠面带祈求,哑声劝道。
沈太傅却只是苦笑,伸手抚了抚明珠发心:“朝廷命官,岂容你想辞便辞?为父既已为太傅,便只得顺着这条道走下去,等得殿下登基之日,才是为父功成身退之时。”
明珠闻言手心微颤,几乎是尽了全力控制着才不令自己叫出声来--
不是!不是!没有那一日,咱们全家都等不到那一日了!
“你这是又听了谁的话胡思乱想了?”
沈太傅却并不在意的样子,只以为是女儿听了些流言自个吓唬自己,依旧哄孩子一般:“无事,殿下乃是元后嫡出,出身正统,又自幼聪慧好学,文武全才,莫听外头那些流言乱语,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人罢了,不必理它。”
明珠几乎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应对父亲的抚慰关心的,更不知之后是如何与有说有笑的父母一同用过了午膳,恍惚间,半日的功夫一晃而过,母亲虽然不舍,却也已在为她张罗着东西,叫了百灵一家过来,催她趁着天色不晚早些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