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呼伦贝尔城副都统衙门。
图海近日心情格外地舒畅,闲暇之机,总是把几天前卜奎副都统满迪来拜会自己时的情景细细回味一番,有时竟然笑出声来。
一年多以来,根据朝廷律令和黑龙江将军的指令,兴安岭南北一旦有兵匪之乱,双方必需互助兵马,限期剿灭。
岭南闹匪患的时候,他曾派兵去协助,同样,十天前卜奎副都统满迪亲自率领一千骑兵前来助战。
按常理讲,南北两处的同级官吏,都是大清后院的封疆大吏,应该是和睦相处才对。但满迪自持是皇亲嫡系,又有战功依仗,十分跋扈嚣张。一向不把同级官吏放在眼里,尤其是对索伦部这样的小部族,时时摆出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
满迪带兵赶到的当天,图海按礼节为这位十分得宠的满洲宿将接风。寒暄之中,半认真半讥讽地奉迎几句,谈到匪情时,故意用只言片语搪塞过去,任满迪海阔天空,吹得天花乱坠,他只是一笑了之。
“图大人宽心,区区几个毛贼,不足为患,待敝人改日率军与大人合力围剿,即日奏功。”满迪微撇胡须,傲气十足地说。
“呵呵,有劳满大人费心,有满洲八旗铁骑相助,敝人心中自然宽慰。哦——这样,今日鞍马劳顿,敝人先为大人洗尘,待来日再将匪情向大人祥诉。”图海心中暗笑,打定了主意借此机会好好奚落一下这个骄傲的家伙。至于会不会与他结怨就顾不得了,两人官职相同,都是二品大员,自己的战功还在满迪之上,怕什么?先出一口气再说。
次日,二人谈到剿匪一事时,图海笑吟吟道:“匪盗一事么,不瞒大人,敝人——”
“图大人,”满迪粗鲁地打断图海的话,盛气凌人地说:“不妨直言。其实,敝人在岭南追剿时也曾疲奔数日,自然能体会大人此刻焦虑心情。此股盗匪确实不同寻常的鼠辈,不仅武功精湛,行事也乖谬、机警。尽管如此,在我部铁骑的日夜追剿下,大部被歼,小部潜逃于索伦。当然,我满洲铁骑岂能坐视索伦草原遭受匪盗的蹂躏,大人不必过虑,剿平毛贼指日可待。”
看到满迪那付旁若无人的样子,刚刚升为参领的哈木实在是忍耐不住,略略斟酌了一下,开口问:“满大人,这股盗匪不知来自何处,究竟何许人也。大人追剿半载,围歼大半,可喜可贺,不知可曾生俘几人?”
“这……”满迪窘迫不已,支吾了一会儿,白了哈木一眼,讪讪一笑,从容说道:“毛贼自然来自刁顽之徒,至于生俘么……还不曾俘获,都已击毙。”寥寥数语,哈木就看得出满迪是一派胡言,不觉微微冷笑,正欲开口,听到图海轻轻咳嗽了一声,赶紧把话咽了下去。
图海不想让满迪过分难堪,激怒对方,把关系搞僵,所以忙制止了哈木。
他不想把这戏虐性的玩笑继续下去,恰到好处地结束,能使对方领会,又不用撕破脸皮,是最明智不过的。瞅着不尴不尬的满迪,他和颜悦色地开口说:“托天朝洪福,先祖眷佑,也是仰仗满大人的威名,所剩无几的匪类,在我索伦健儿的追剿下,不堪一击。现已如鸟兽散,逃出索伦草原。老夫恭贺大人兵不血刃,即日便可班师回朝。”语气虽然柔若柳絮,但在满迪听来却犹如当头一棒,真有隐隐作痛的感觉。这……不是戏弄人么?他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嗓子眼里如同卡了根骨头,欲咽不下,欲吐不能。心里又气又恨,气的是自己糊涂透顶,不该不问明情形就冒然开口许诺,更不应该信口胡诌匪盗的来历,弄得漏洞百出,不可收拾。更为失策的是,一开口就把匪盗说得十分厉害,原本想以此炫耀满洲八旗兵的强悍,隐喻索伦八旗的无能,哪料到弄巧成拙,完全颠倒了过来。
他气的是图海老奸巨猾,刁钻无比。竟然设下圈套,引自己上钩,尽情地戏弄自己。恨自己过分吹嘘,以至破绽百出,丢尽颜面!气恨交加,喉头作梗,真想拍案而起。转念一想,又强按怒火,竭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冷静思考一下闹翻以后的得失。他意识到自己一不占理,二是有过在先,为此闹翻不仅说不出口,而且传出去反倒叫别人抓住笑柄。
怎样下台呢?他真为难了,一个二品大员的脸面还是很重要的。就在这个时候,图海又开口说:“满大人,俗语说远亲不如近邻。如蒙不弃,可否屈驾暂住几日,观赏敝处一年一度的敖包盛会呢?去年盛会上,准葛尔部台吉巴雅尔跤艺勇冠三军,得以头魁。为此察哈尔和科尔沁王都不服气,今年怕是又有一场龙争虎斗。”
满迪一听惊喜过望。这一邀请一来给足了自己面子,二来也想趁此风云际会,让自己麾下的武士一展风采,打击一下图海的锐气。这是以此难得的机会,因为朝廷律法规定,在职官员不得擅离职守,动一兵一卒都需兵部批准,官员出巡公办则需吏部批准。
有了索伦部的邀请,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向黑龙江将军府行文例假。
“承蒙图大人抬爱,本官早想一睹索伦健儿的雄姿。届时一定带领我满洲八旗勇士,领教索伦绝技,想必图大人不会拒绝吧?”满迪软中带硬地问。
图海听了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连声说道:“此次盛会,能有大人帐下勇士赐教,可谓是锦上添花。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哈木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图海,又瞅了瞅趾高气昂的满迪,眉头紧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