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独孤有佳郎
大魏,宣武帝永平四年,
武川镇
入秋时令刚过,草原上的郁郁葱葱就已被一片荒芜所取代,行人来去匆匆,偌大的街道上,触目所及竟没有几个人愿意驻足停留片刻,就连本该是笑脸迎人的商贩们,脸上也染上了一层阴影。
耶耶所言未有错,南朝的萧皇帝的确可恶,可是洛阳的那位陛下比起他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破胡?”
少年贺拔胜回头,对上高头大马上贺拔度拔略有不满的眼神,唇角勾起这一路的第一个微笑,“耶耶,破胡非是,”
“嘘!”
贺拔度拔刚刚还是略有不满的眼神此刻已经是被灿笑所取代,沿着他的目光,贺拔胜讶异,
这三个小子,到底是什么时候从地里钻出来的?
还有,这算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么?
“那就是期弥头。”
“破胡已了然。”
目光落在那人群中显而易见就能分辨出的清秀的小脸,贺拔胜颇是有些感慨,
若是女子长了这么一张脸,做耶耶和阿母的大抵做梦都会笑醒,
只是,这么一张美丽的脸长在一个男子的脸上,那就,未必了,
当初燕国慕容氏的往事,就算是现在,不依然还是街头巷尾评头论足的谈资?
“世父有此子,当真是福祸难,”
最后一个字还未说出口就已被贺拔胜咽了下去,
不远处,刚刚似乎是平地而起的喧闹已是重新恢复平静,当然,如果忽略掉那个被人踩在脚底下求饶的小贼的话。
“哼,让你敢在我的地盘撒野!”
一身黑衣的小男孩满脸是与他年纪不相符的凶悍,一撮显而易见束在脑后的黑毛随着脚下不停求饶的人声音越来越大晃得也越来越厉害,颇有些滑稽却也是让人无论如何都笑不出,
“叫你再偷,叫你再,”
“黑獭,够了!”
“阿佐!”
“你这样仗势欺人,和他刚刚有何区别?”一身白衣的男孩脸上满是怒容,“闹到阿叔那里,你以为少得了一顿鞭子?”
“宇文黑獭什么时候怕过鞭子?”
“鞭子你不怕,若是阿叔的家法呢?”
清亮的童声配上那张美丽的笑脸,当真是赏心悦目的很,只是,说出来的话却是,很有力度,
贺拔胜摇头,如果说刚刚还分不出来这三个小子里谁是老大,现在估计所有人都知道了,
空旷的街道上人大有越来越多的趋势,贺拔胜自觉不该在此处过多停留,只是,还没等他的马鞭甩下手已被人按住,
“事情还没完,”
可不是,
瞧着那个似乎是在寻找什么的“美人”,贺拔胜也难掩疑惑,那个期弥头,究竟在做什么?
疑虑骤起,
只是,片刻之后“啊!”的一声惨叫,很快就解答了他的疑虑,
“你是兵!”
男孩清美的脸上此刻全是冷漠,他的手里,还紧紧捏着一根带血的银针,“而且,还是个从南境回来的逃兵!”
逃兵?
周遭顿时一片骚动,
武川镇向来是北地六镇中守卫最森严的一镇,虽然现在和大梁在南境的战斗未止没错,但不是说武川的士兵都已经清点完毕,那为何还有逃兵出现?
“期弥头,把他押回去见世父,我和黑獭现在就回去找耶耶和阿叔!”
“阿郎饶命!小人未叛国,小人有苦衷,有苦衷!”
装死的人已跪地求饶,声音哀哀如悲鸣,听得着实让人唏嘘,“小人兄与弟已为国捐躯,现只有小人一人可侍奉家中老母,若小人再战死沙场,阿娘只有死路一条,小郎君是有大智慧之人,求您放小人一条生路!”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贺拔度拔笑容尽褪,贺拔胜也是一脸凝重,“耶耶,去看看。”
几个孩子能成什么事,朝廷只顾着开疆拓土,人命在大王眼里比蝼蚁都要轻贱,
当初太祖开国时曾有明训,一户之中若已有二子为国捐躯者,两代以内无须再服兵役,可是,他们的这位大王,为了能早日把南国尽数吃进肚子里,太祖的明训,大概早就已经被扔到不知道哪里了。
身下的马儿脚步加快,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刚刚的事故中心,贺拔胜纵身一跃,瞧着似乎还未回过神的几个孩子也是轻笑,“把他交给我。”
“来者何人?”
“卿当是怀朔镇贺拔将军长子贺拔胜。”
“如愿,你知道他?”
宇文黑獭,宇文一族幼子宇文泰黝黑的脸上满是讶异,贺拔胜微微一笑,“你怎知我名讳?”
“我自有我的道理。”独孤如愿淡淡一笑,随即也是别开目光,他默默蹲下身子,将还是匍匐在地的人扶起,看着依旧是一脸诚惶诚恐的人,他飞快从身上解下一个精巧的盘扣递到对方手里,“拿着这个去镇北大营,宇文将军会给安置你。”
“期弥头!”
“是你踩伤他,阿叔理应负责!你以为就此别过,阿叔就会被蒙蔽?黑獭,阿叔阿兄不愚蠢。”
“哼!”
“黑獭!”
白衣少年李虎立刻追了上去,临走还给了独孤如愿一个不赞成的眼神,
都是一起长大的伙伴,黑獭向来嫉恶如仇,刚刚那个小贼大庭广众之下偷妇孺的钱袋子他当然忍不了,
不过,李虎的心里说不难过是假的,
自幼在武川长大,父辈皆在军旅,他早已将父兄的日渐窘迫看在眼里,
李氏虽然早已不是当年西凉皇室之尊,可是归顺大魏之后祖辈们也是尽忠职守,耶耶与阿翁说起先王和太祖无不是尊敬,可是现在的这位大王,却当真是,
“你的两个朋友,倒是很有意思。”
“耶耶已期盼阿叔很久,不要因为这等小事耽误大局,阿兄,请!”
独孤如愿主动让出一条道,贺拔胜的脸上此刻已满是深思,
阿父的话未有错,世父的这位小公子,的确是不容小觑,而且,值得深交。
乱世之中,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怀朔与武川历来唇齿相依,贺拔家与独孤家很早即是守望相助,到了他这里,自然也不例外。“那个贼早就看出你们身份不凡。”
刚刚那一出,想来也是在赌一把,刚开始虽然他被蒙蔽,但最后他那份欢欣可是让他立刻恍然大悟,
能从死人堆爬出来的人,果然都是有心思的,“你被骗了。”
“阿娘常言,我佛慈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期弥头可以救他,当然不能视而不见。欺骗若出于善意,被蒙蔽其中也是应该。”
贺拔胜的脚步顿了一下,
这小子,的确与众不同。
长兄与他,虽比这小子要年长,但见地,恐怕也是远远落后于他,
耶耶说的没错,世父教出来的孩子,的确不会比他差
(九七有话说:慕容氏的往事,就是那前秦王苻坚与亡国皇子慕容冲的故事,大家有兴趣可自行百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