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武川三友
“••期弥头年岁虽小,但将来必是大有作为。”
武场之外,贺拔度拔的眼中难掩赞叹,可身边的独孤库者,目光却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不远处那还在比试的一对少年,
贺拔度拔亦未再多言,一时之间,二者皆是沉默,
大战几个回合的少年郎最终还是分出胜负,不过,贺拔度拔瞧着,这一场,严格说起来,倒是破胡以小欺大了,
独孤如愿,如愿,如愿,对独孤一族而言是如愿以偿,对大王,大抵,就是另一番心思了,贺拔度拔眉头蹙起,“与南朝之战,此番是真的结束了么?”
“弟不该如此愚蠢。”
低沉的男声一如既往地雄浑,贺拔度拔苦笑,“不瞒阿兄,此番度拔前来,也是另有要事相商,”不远处的两个孩子已是不约而同将目光投过来,贺拔度拔更是心如刀割,身在乱世,性命二字,从来都是比蝼蚁还要轻贱,在旁人眼中高高在上的他们这些“使君”,和昨天所见的那个逃兵,根本没有区别。
如果只有他一人,无论何时贺拔度拔都愿意将性命置之度外,可现在,他身上肩负的,从来都不止他一个人的生死,
他的命,不属于自己。
“阿兄,换个地方说话。”
独孤库者的眼神,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生变化,与贺拔度拔一前一后走远,还是一如既往的平和,不过,瞧在独孤如愿的眼中,也是另有一番意味,
耶耶知道阿叔所想,知道自己必须拒绝可是从内心深处却又是不舍,这种挣扎,从去年开始,他见的,并不少。
“军国大事是耶耶和阿叔之本分,就算想要参与,也不可能是现在。”
贺拔胜淡淡开口,手里的长矛已是和那张清俊的脸近在咫尺,“破胡方才胜之不武,再来!”
“真正的武将,不只是莽夫,”
所以,你的意思,我是有勇无谋的莽夫了?
贺拔胜的脸上已经有了寒霜,紧紧握住的长矛也是抖了几番,只要他再一用力,眼前这张漂亮的小脸就会多几条疤,
当然这疤绝对不是勇敢者的象征,而是这小子,口无遮拦下的恶果,
“阿兄手下留情!”
“阿佐,你怎么会来?”
李虎并未答话,
只是下一刻,刚刚还在和贺拔胜对峙的翩翩少年已是一身肮脏,尘土飞扬之下,白袍上也是沾染了些许污点,
这小子,难道不知道这里是武场么?
居然还是这一身文弱书生打扮,不知道的,当真会把他当成是哪位汉人世家大族的公子?
哼,北凉先祖要是知道自家的后人居然会是这般文弱书生模样,大抵也是会在地下气的跺脚才是,
贺拔胜冷哼一声,
这李虎是个什么人物,一晚上的时间足够他了解的清楚,
真不明白李家到底是真的被元氏磨了血性还是被吓破了胆,居然会养出这么个东西,不见也罢!
反手将长矛收好,贺拔胜径自远去,留下李虎一脸呆滞,白皙的脸上难得闪过怒容,
刚刚贺拔胜眼里的蔑视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贺拔胜,你欺人太甚!
“阿兄一介武人,阿佐贵胄的苦楚,他不懂的也是应该。”
“期弥头,”
“不是要一起去看黑獭?”
对上好友瞬间不自在的脸,独孤如愿微微一笑,“既是我闯的祸,自然不会让你和他都难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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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我害,哎呦!”
“别装了,知道你没事,起来!”
宇文泰黝黑的脸上满是怒容,瞧着某个自始至终都是一脸淡然的人,良久,终于是泄了气,
飞快地从床上一跃而起,对上李虎瞬间呆滞的眼,宇文泰翻个白眼,“对付耶耶和阿兄的办法都没有,我宇文黑獭也算是白混了!”
大咧咧将好友搂进怀里,瞧着那显而易见的污渍,宇文泰也是不免嫌弃,“汉人就是麻烦!”
“胡汉早就是一家,黑獭,辱没先王是大罪!”虽然这里是宇文家的地盘,可是“隔墙有耳”这四个字,典籍里从来都不缺少,独孤如愿俊美的脸上满是温文,看在宇文泰的眼中却是多了几分调笑意味,牙齿紧紧地咬了咬,他立刻勾上了也在忍笑的好友,“阿佐,如愿又欺负人!”
“黑獭,再不走,阿叔和阿兄就要回来了。”
“走走走,怕了你还不行吗?”
三个少年鬼鬼祟祟从墙头一跃而起,带起一阵阴风,瞬间一切又恢复平静,围墙之内,不远处,两个男子也是缓缓走出,
他们的目光,皆是看向那已是消失不见的三个身影,眼中更是复杂难辨,
良久,其中一人终于是收回目光,“耶耶,阿泰这性子,必须得磨练,不然,无论是对宇文家还是对阿泰,都是,”
“黑獭个性虽分明但绝不是愚昧之人,身为兄长,该对幼弟有信心。”
宇文肱的唇角逸出一丝微笑,“以友识人,能让独孤一族和李氏一族的继任者视为至交好友,阿泰就绝不会蠢笨。”
对上长子似乎还是担忧的眼,宇文肱不愿再多说,
虽然所有人皆言宇文家个个都是英豪,唯有幼子桀骜不驯,可是在这乱世之中过于循规蹈矩到头来只能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宇文家最需要的,就是阿泰这样的当家人,宇文一族的未来,也该倾注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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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兄也是为你好。”
“阿兄的确为阿泰考虑,只是,汉语有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阿泰这性子,一辈子都改不了,既然明知改不了还如妇人一般在我耳边絮叨,未免也有妇人之嫌。”
宇文泰漆黑的眼珠里满是深邃,“宇文一族如若真是掌控在阿兄手里,未必是。”
“阿泰!”
“放心,虽然不是汉人,但好歹读了这么多年汉家书卷,礼义廉耻我懂,阿兄仁爱,身为同胞,我唯有尽所有相助阿兄保我宇文家一世安宁!”
“除了安宁,还有富贵。”
独孤如愿笑容浅浅,宇文泰却是涨红了脸,“如愿!”
“富贵二字,世人皆想要,我和阿佐亦是如此,黑獭,莫要觉得难堪。”
“期弥头所言,也是我心中所愿,可在乱世之中,富贵必须险中求,要有富贵,首先,得保住身家性命,良禽择木而栖,不必将自己束缚在一个角落。”
宇文泰的眼中满是惊诧,这还是第一次,他从这个至交好友口中听闻这可以称得上“大不敬”的话,他的嘴唇动了动,到底还是未开口
有些道理,不说出来才是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