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抽生魂
生魂,也就是刚刚投胎还未开眼沾染凡事的婴儿的魂,生魂掌控五命,若是要抽一个人的五命,必然要先抽生魂,就像一道门,开门拿完东西之后在关门一样。
距离莫桂芝投胎还有三天的时间,而要抽走原本属于我的两命,就必须由我自己亲自动手抽魂,光子是中了“裂”决供命的人,我俩现在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不能离开对方,否则光子会直接心脏爆裂身亡,而光子身上的窟窿现在只有柳家仙能暂时压制,所以在我要动手抽魂的时候,柳家仙也必须跟在身边。
我看着正在忙着算出位置的黄瞎子问他,“一定要带柳家仙吗?你们不跟我去,我怕我镇不住他。”
他为了帮莫桂芝,不怕麻烦的给我续命,又为了帮莫桂芝拖延时间让她拿到续寿册子,甚至用自己千年的修为赌,要是带他去,就算手上有骨刀压制,说不定他还会帮莫桂芝做些什么事,毕竟这个老蛇皮太鬼了,两个眼珠子一转千百个想法,我们俩加起来还不到五十岁的怎么斗得过千年的老蛇精。
可黄瞎子却两手一摊,“没办法,抽魂只能你自己动手,我跟闺女还有你小娘得去一趟山里找我师父,请他老人家出面在那天的时候拖住饲主。”
黄瞎子曾经说过,虽然他们阴官不能虽然到阳间来,但饲主在地府掌管阴间也有几千年,来趟阳间也不是难事。
自从那天黄瞎子跟他打个照面之后,他就认出了饲主就是当年指引莫桂芝用符咒续命的人,至于是出于什么原因,让一个与判官平起平坐的堂堂阴间饲主为了一介普通女子保驾护航,黄瞎子一直没猜出其中缘由,但他能确定的就是,莫桂芝转世时,他也一定会一直在身边护着。
所以为了让我抽魂的更顺利,黄瞎子打算回一趟山里,请他师傅找他的一个好朋友,出窍去一趟阴间,拖住饲主,只要腾出几分钟的时间抽出生魂,到时候就一切大功告成。
事后我曾跟小娘打听了一下这个据说面子大的连饲主都要给三分薄面的大人物,竟是一条修炼了万年的龙!而因为这条龙,柳家仙也赖在我家不走。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话说回莫桂芝投胎的前一天。
我跟光子把小娘黄瞎子卫姬三人送上毛驴车,一直看着他们走远了才回铺子,而柳家仙正化成原形瘫在柜台上,上面还插着一截白色的骨刀,见我们回来,死气沉沉的眼睛一直瞪着我们,而光子进门就直接抱着柳家仙一屁股坐了上去,这一坐可差点没把老蛇皮坐死。
临走前,卫姬为了防止柳家仙反噬,模仿莫桂芝给他下了一个同样的咒,被下咒后的柳家仙气个半死,为了以示抗议,从此之后就一直以原形示人了。
“我说,你化成人形不好吗?非得化成一条蛇在这吓人。”我边说边把门关上,窗户也被报纸糊上,生怕被路过的街坊看见屋里面有这么一条大蛇再把人吓着。
柳家仙没搭理我,只是把身上插着骨刀的那一节弓起来,想让我把骨刀拿了。
“不行,黄瞎子说了,除了带你出门的时候拔骨刀,其他时候都不能拔下来。”
一听拔刀没戏,柳家仙气的翻楞着大蛇眼皮,转身就要走,但光子正在他身上坐着,它挪了两下没挪动,干脆闭眼睛睡觉。
我拿着卫姬特意做好的“抽魂指南”回房间研究。
练了一日,就只有七八成熟练。其他地方都好说,只是一到结印这就出错!不过也可能是我手指头硬,没有女孩手指头软,卫姬做这个结印的时候就比我轻松多了。
我盘腿在床上坐着,把手册放在脚上,身子向后靠,腾出两只手按照册子上说的捏着手指头使劲儿往后掰,但是掰了半天,疼得我一脑门子汗,结印还是差点意思。
光子这个时候扛着柳家仙走上来,见我费劲,于是从厨房拿来一大盆醋,说用醋泡手会软,我半信半疑地泡了半个小时,还别说,好像真比刚才软了一点,光子一见有用,又拿来好几袋白醋倒里面让我泡,最后泡了大半宿,才勉强能不用人掰手指头自己完成结印。
按照计划,我们三个在莫桂芝转世当天清晨做火车从家里出发,到距离我们百公里外的城市,找一家妇产医院。
我跟光子从没单独出过门,特别是去这种大城市,激动的一夜没睡。
那时候的火车还是老式的绿皮蒸汽火车,发车前都“滴滴”的长鸣,运行的时候会发出“酷嗤酷嗤”的声音,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这个声音一度被我跟光子誉为了“天籁之声”。
出发的兴奋代替了紧张,特别是下车之后,看见什么都新鲜的光子一直不住口的嘟囔着死而无憾。
大城市虽然好,但是地形复杂的什么都找不着,没一会的功夫这个新鲜劲就被找不到路的无奈感给磨没了。
眼看着时间快到了,要是错过这次,之前的万般打算就全都白费了,我跟光子也就再无回天之力。
不知道是柳家仙良心发现还是符咒作用,他居然大发慈心的给我们指路,没一会就找到了位置。
刚找到产房,只听里面的女人正撕心裂肺的喊,那声音震的我耳朵嗡嗡直响,我掏出纸条核对了卫姬说的医院名字的生产时辰后,确定跟卫姬算出来的正好都对的上,这才安心地走廊的凳子上坐下,万事俱备,只等着她出世就能动手了。
我们三个呆呆的坐在产房门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大门,过往的人看我们三个就像看什么稀罕物一样,不住眼地看我们,但我也没时间顾及这个,眼睛一直盯着墙壁上走动的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里面还是没有婴儿啼哭的声音。
光子有点坐不住了,起来活动了下筋骨,“顺子,你说小孩儿会不会生下来的时候不哭啊?”光子挠了挠脑袋,“要不你扒门缝进去瞅一眼瞧瞧到底生没生下来,别再到时候孩子没哭,咱们还在这傻等着错过时间了。”
我瞪了光子一眼,“你这么说就暴露了你无知的本质,告诉你啊,小孩生下来一定得哭一声,就算不哭产婆也得打一下让小孩哭。”
光子一摸脑袋,问,“为啥?”
“喂屎!”柳家仙突然出声,把我们两个吓了一跳,只见他瞪了我们两个一眼,又看了一眼墙上的表,“还叨叨啥,到时间了。”
话音刚落,只听产房里面传来一阵孩子的啼哭声,我一听,急忙从口袋里拿出卫姬给的黄符,又摸出打火机,一边念着口诀一边打着火机,点燃黄符。
“哎!你们干什么,医院里不能烧东西!”一个路过的护士见我烧黄符,立马跑过来,想要扇灭火苗。
我一看不好,急忙侧身挡住,光子见护士冲过来也急忙伸手去拦。
眼看着黄符刚烧到一半,而护士已经冲了过来,墙上的秒针正一下一下地跳,挡在怀里的火苗也变得越来越小,眼看着就要熄了。
事到如今我也管不了那么多,实在不行,我就直接冲进去!想到这,我站起身,用衣服当着黄符,准备冲进产房……
可就在这个时候,冲过来的护士行动渐渐缓慢,秒针走动的声音被瞬间放大,秒针每走一下,所有人的行动就变慢一些,就在秒针敲了第三下的时候,所有人都定住不动了!就像被冰块冻住在半空一样!
那个小护士的手保持着向前伸的姿势,奔跑中的双脚停在半空,整个人就像被一根透明的绳子挂住了一样。再一看光子也是,身体呈“大”字型的姿势挡在我前面,瞪着的眼睛眨也不眨,而衣角还保持着扬起一直没有落下。
我瞪着眼睛看着窗外,原本热闹的医院门口也不再是各种喇叭发出的叫卖声,有的只有秒针“滴答滴答”的声音。
我回过神,吸了口气,把手里烧到一半的黄符用夹子夹住放在一边,然后进入产房。
产房里有好几张病床,但围着屏障生产的只有一个,进去时候,刚被接生出来的婴儿被护士从屏障里抱出来,婴儿紧闭着眼睛,手脚紧握,通红的小嘴还保持着哭喊时的样子。肚子上的脐带还没剪,身上还沾着血,我向那婴儿扫了一眼,竟是个男孩。
卫姬说过,莫桂芝这一世可能投一个男孩,但为保万一,我按照卫姬教的方式,找到了莫桂芝身上的标记。
这是一块藏在手腕上的红色胎记。
凡是被饲主的印鉴盖过章后准备投胎的鬼,在出生的瞬间都会带有前世的印记,这是他们重新降世的证明,也是代表他们前世身份的证明。
不过这个印记很快就会被淡去,只有少数的会一直留在身上,一直留在身上没有淡去的,则是为了与前世接引,要么再续前缘,要么还清前世的债。
确定了这是莫桂芝的转世,再确定了她还没睁眼,于是我把她抱在旁边一块放了厚厚被子的小床上,似乎这是她转世父母提早准备好的,她躺着正合适,柔软的被面上绣着各种寓意成材的图案,在看着产妇床边那个被定住的男人,他手腕上的金手表异常耀眼,看这样子定是非富即贵的人家。
“呵……你还真是会选爹妈。”
说完,我把包里的东西全都倒在地上,找到了一块干净的棉花,又撕成几块,分别堵住了她的鼻子和耳朵,又把一张黄符卷成卷,放在她的嘴里嵌着,之后按照卫姬教的心决默念了两遍。
就在我念完心决后,婴儿眼睛突然睁开了!她睁着血红的眼睛狠狠地瞪着正在结印的我!
我被吓了一跳!一时因为我没有准备,二是因为,我认出了这双眼……这是莫桂芝的眼睛!
“你瞪我也没用,你拿了我的东西,现在是时候还给我了。”我一边说一边结印。
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手指头掰不动了!
两个手印要同时结印才行,可是我只掰动一个,另一个小手指死活都翘不上去!
就在我犯愁的时候,突然,一道影子从婴儿的头顶钻出,一个半透明的身影站在我面前。
“小顺……”莫桂芝看着跟手指头较劲的我,淡淡的笑着,还跟以前那样慈祥。
“小顺,这都是命,你注定要成为我的替身,你也结不成结印,这都是命,你就认命吧。”
“你要我和光子的命来成全你,现在你还要我认命!我认你娘的狗臭命!”我大声骂道。
莫桂芝似乎没想到我会翻脸,被我的样子吓的说不出话,悠悠地飘回了婴儿的身体里。
我没搭理她,继续掰手指头。
就在我专心跟手指头较劲的时候,产房门外的走廊上传来了一声咳嗽声,我听出了这是光子的声音,难道马上要到时间了吗?
我看了眼黄符,果然,黄符已经烧到底,马上就要烧完了!
眼看和时间马上就要到了,这个小手指头死活掰不过去!想到光子可能在黄符烧完的瞬间就没命,一股怒气瞬间涌了上来,就听“咔嚓”一声,小手指被我硬生生掰断了。
我忍着疼,迅速结了手印,就在结印的一瞬间,有一团亮晶晶的东西从婴儿的眉间飘了出来,我接到手里一看,这个竟然是这个婴儿的生魂!
生魂就像一个圆圆的光球,光中可以看出婴儿的模样。
我看着他缓缓睁开眼睛,大大的眼睛扑棱着长长的睫毛,然后慢慢长大,开始能走,能牙牙学语,能跳着扑倒母亲的怀里,被父亲亲吻脸颊,然后上学,中学,大学,最后娶妻,生子……
短短的几秒,我在这个光球中看完了这个孩子的一生。
他很幸运,有父母,似乎还很恩爱,也很疼他,莫桂芝有错,但我在他还没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就抽走他的两命,让他变成短命的将死之人,那我跟我那对狠心的父母又有什么区别?
耳边的秒钟一分一秒的走过,那些被定住的人也渐渐有了反应,最明显是是那个婴儿。
他眨着稚嫩的小嘴,“吭吭”了两声,哼哼唧唧的在小床里扭着胖乎乎的小脚,一双小手在半空中乱抓,正好抓住了我手指,我被他紧紧抓着,他的身体也使劲儿朝我扭,就像刚出生的小鸡,就算不会走路也要跳到妈妈的羽翼下撒娇,可能他把我当做了亲人吧。
也许是暴露时间太长,婴儿的手渐渐有些发冷,粉红的小嘴也有些青紫,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他抱到护士怀里,又给他盖上了一个小绒毛毯子,他暖和些,也变得安静了。
秒针“滴答滴答”的响声一直响,越来越响,越来越震,到最后,戛然而止……
“哎你是谁啊?产房怎么能随便进来?快出去出去!”黄符烧尽的瞬间所有人也都恢复了行动,抱着婴儿的护士见产房多了一个人急忙驱赶。
从产房出来,见光子和护士正在纠缠,见我不在椅子上,两人都楞了一下,随即散开。
“怎么样?得手了吗?”光子担心的问。
我摇摇头。
“什么!怎么回事?超时间了?”光子见我不说话急的直跺脚,当看到我手指断了更是吓了够呛,拉着我就要去包扎。
就在我们转头准备离开的时候,柳家仙忽然顿住,猛地转过身,朝着一个方向发出“嘶嘶”的声音。
我跟光子奇怪,便顺着他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半透明、穿着黑袍的男子,正站在走廊尽头的一个柱子旁,与我对视的瞬间,朝我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