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取巧
宫老太太微笑道：“你比你父亲沉稳，如果同样的话我说给你父亲和你姑姑听，他俩肯定要找我算账了。”
宫老太太又道：“我只是心里闪过了一丝疑惑，但我还是相信蜀绣《洛神赋图》是你们苏家的，毕竟我跟你们打了几十年的交道，对你们太了解了。”
“另外，如果经纬真绣出神女，那我们不就可以让她绣出完整的蜀绣《洛神赋图》了吗？”宫老太太对《洛神赋图》的兴致很浓。
苏唐道：“是非曲直自在人心，百年之前所有同行都站出来力证苏家，我也相信那幅绣品是苏家的。至于京尚绣坊剽窃我们苏氏绣坊的事，账早就算过了，也没有必要再延伸到百年之后的晚辈身上。”
“当然，如果京尚绣坊的晚辈也是蝇营狗苟之徒，我们不会再与他们有任何往来。”
宫老太太惊讶地看着苏唐，叹道：“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就有这等魄力，把是非黑白分得清清楚楚。”
宫老太太语重心长道：“不过，以我对你们苏家的观察，你爹虽然有些不周到的地方，但好歹能镇住人心，他要是因病走了，你的日子势必难熬。你们苏家，可不像看上去那么荣光安稳。”
宫老太太声音压得很小，提醒道：“单是你叔叔苏奉恩都够让你头疼，更别说你姑姑苏曼妘了。”
苏唐点头，“谢谢宫老师提醒，我会尽我所能处理好。”
宫老太太笑笑，问：“你知道你和经纬有什么不同吗？”
宫老太太自问自答：“经纬是刺绣人，不管她生活有多窘迫贫苦，她只需要做好绣品就够了，如果哪天她不高兴了，也可以退出这个行业，没人会说她半个不字。找份工作谋个生存对她来说也不算太难。你不同，你是生意人，不仅要对蜀绣有足够深的钻研，集百家之所长，辨百家之不同，让苏氏绣品独树一帜、出类拔萃，还要懂得做生意，会揣度人心，会平息纠纷，会对付算计。”
“谢宫老师教诲。”苏唐道。
其实，宫老太太说的这些，苏唐自幼就明白。但他有自己的计划，眼下这场“千蜀绣艺大赛”就是他的计划之一。
张思怡等着经纬、经乙两姐弟让99号选手孔曹华出丑，却不见二人有任何动静。
孔曹华年岁虽然大了，但一针一线非常沉稳。
张思怡的眉头越皱越紧，心里乱成了一锅粥。
张思怡抬头瞪了一眼经纬和经乙所在的方向，恰巧经乙抬头于不经意间往这端看了过来，正好碰上张思怡的目光。
不过——经乙犯病了，他不记得张思怡是谁了，也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坐在这儿。
张思怡凶狠的目光碰上经乙茫然又不在乎的目光，大有一记重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气得她牙痒。
张思怡收回目光时，心里已经有了盘算，她要先稳稳地完成比赛，就算要败给孔曹华这名老匠人，也不能失去前三的位置。等比赛结束，她无论如何都要去跟主办方指出经纬、经乙的身份！
“京尚绣坊”四个字是延续了百年的耻辱，任何人跟它沾上边都讨不到好处。正好这次比赛请来的媒体人不少，反正她看热闹不会嫌事大，等电视一曝光，媒体一渲染，两姐弟以后休想再重返绣场。
张思怡虽收回了目光，心却不稳，拿针的手微微发颤，她暗暗长吸了两口气才静下心来。
张思怡得到的刺绣题目是“生灵”，这二字她很喜欢，意味着选择的面很广。
张思怡只淡淡地扫了一眼印在画册上的《洛神赋图》，选择了图中的飞鸟作为刺绣素材。
张思怡刚穿好针线，宫老太太就留意到了她。
张思怡手起手落，动作沉稳大方，基本功很强。
宫老太太把视频画面推近，看清楚她刺绣的是只飞鸟后，轻说了一句：“倒是会取巧。”
飞鸟在图中所占的面积小，需要刺绣的针数就少，能省不少事。而且，图中飞鸟于空中伸展出优美的姿态，身段非常优美。
其实，刺绣人非常偏爱刺绣鸟类，除了因为鸟类娇小灵动，千姿百态各有美感，难以绣尽之外，还因为绸线细密地绣出其羽毛后，非常华丽美观。
宫老太太看得出来，张思怡是有真功夫在手的人。
“可惜了。”宫老太太凝望着张思怡的时候，无奈地叹息一声。
苏唐知道宫老太太想起了张思怡找经纬、经乙两姐弟的事。
宫老太太最不喜欢是非之人，她总说，一针一线最消磨人了，静不下心来的人，迟早会出大乱子。
宫老太太抬眼看了看苏唐，问道：“张思怡是你们苏氏绣坊的人，你知道吧？”
苏唐没有否认，道：“是的。”
“你对她有几分了解？”宫老太太问。
苏唐如实回答：“她刚从国外读完书回来，一心想做蜀绣，有非常高的热情，而且做起绣品来非常专注。加上她在国外学的是服装设计，又是博士即将毕业，还是蜀绣匠人张德民的孙女，所以我爸和我姑姑都认为她是年轻刺绣人中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宫老太太想了想，说道：“虽然目前来看苏氏绣坊还是你爸和你姑姑在经手，但早晚是要落到你手上的，一旦选定了培养对象就要陪伴他们走上几十年，所以你的想法比你爸爸、姑姑的想法更重要。”
苏唐沉思了下，说道：“她还是浮躁了点儿。”
宫老太太骤然笑了，笑得很轻，很会心，“没想到苏成哲和苏曼妘的眼光都不及你。”
苏唐又道：“世上人无完人，我们苏氏绣坊已经选择她加入进来，就得与她共进退。所以我们会陪伴她一起成长，力求让她更心平气和地对待蜀绣。”
宫老太太则有完全不同的想法，她道：“如果我是你，我会放弃她。”
宫老太太盯着苏唐，眼神意味不明，她问：“你难道不觉得她无可救药？”
苏唐道：“我向来非常在意宫老师对我们苏氏绣坊的意见，但如果张思怡愿意沉下心来做蜀绣，我们愿意为她创造合适的环境。”
宫老太太问：“就算她劣迹斑斑，让你们苏氏绣坊蒙受巨大的损失你也不愿意把这样的害群之马踢出去吗？”
苏唐沉默了。
苏唐没有一直争辩下去，宫老太太还算满意，她道：“你还不算毫无原则。”
宫老太太扫向屏幕，正巧看到张思怡在用手机发短信。
她的耐心耗尽了，直接拿起对讲机下了命令：“42号张思怡违背比赛规则私用手机，取消她的比赛资格。”
仅一句话，张思怡就出局了。
宫老太太放下对讲机，微微侧脸看向苏唐：“我们现在可以谈谈为什么你们苏氏绣坊的绣品全部被退回来跟她有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