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悔了
许尘音抬眼看向了方君诺,果不其然和方君诺眼神对视。
这是说给他听的,许尘音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
“你是怕我,之后找伯延的晦气吧?”钟则瀚却是想到了其他。
方君诺唇角扯了扯,似是笑了下。
“我只是不想,再和将军之间有丝毫因果。”
不管轮回是不是真的有,有些可能就该彻底的从源头掐断。
钟则瀚听完后虎躯一僵,之后却是笑了,笑的很大声。
数息之后他方才停歇,然后他起身、僵硬的转身,淡漠的回了句:“我明白了。”
伴随着钟则瀚离去的脚步声,禅房里只剩下了方君诺和许尘音二人。
许久的沉默后,方君诺终于是先开了口。
“我……生死有命,今生至此皆是自己看不通透,你……莫要做任何傻事……”
许尘音听完却是笑了,眼中满满的都是痛彻心扉的愤怒。
“你这是在临死之前,用这样的话来搪塞我吗?”
“我没有搪塞你的意思,我只是……”
顿住,方君诺抿了抿唇,暗中深吸了一口气缓解了下自己的情绪。
“你就当我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就当我是不想背没必要的因果……”
“你想都别想!”
许尘音先是直接低吼了回去,而后径直走向方君诺,直接坐在她的床榻边上盯着她。
“什么善?我不需要!”
“你不想背我这个因果,我也要硬塞给你。谁敢给我断了,倾尽一切我也要让他生死不能。”
这么惊心动魄的话,没有嘶吼和咆哮,但其蕴藏的能量却是任谁都忽视不了的。
方君诺缓缓的闭上了眼,嘴巴蠕动了许久才吐出了两个字:“痴儿……”
数息之后,方君诺再次睁开了眼,眼中悲悯一闪而逝,唇角绽开笑意。
她抬起干枯瘦弱的右手,缓缓的覆上了许尘音的脸颊。
“既然来这世间一遭,便是缘法,你好好活着。我若还能存于这世间,便来寻你可好?”
“当真?”
“当真。”
“不可骗我。”
“不骗。”
许尘音伸出手轻轻的将方君诺揽入怀中,方君诺的身子僵了下,最后却是放松的依偎了过去。
方君诺不算是骨架小的女子,但是此时的她依偎在许尘音的怀里,却让许尘音觉得是那么不堪一握。
他轻抚着她的背,下巴在她头顶磨蹭。
听着她轻浅到无的呼吸,他的泪,终究是无声的蜿蜒过了俊逸的面容。
“答应我,定要好好活着……”
这是方君诺在呼吸停止前,用轻若蚊蚋的声音说的最后一句话。
也是此生她,仅仅给予许尘音唯一一次的专属温柔。
她怕他真的在她离开之后随着跟去,都这样了,她还坚信生命的美好,她不愿他轻易为她舍了去。
竟是从不怀疑他的誓言,不会去试想真假。
只因他说出了口,她便信了,便担心了……
忽然的,许尘音似是想到了什么。
缓缓地,将方君诺僵硬的身子从自己的怀中,放平在了床榻上。
轻轻的,为她别好耳边的乱发。
“你是不是就想这样,逼着我相信你会来寻我的鬼话……”
“逼着我为了这个誓言好好活着……你怎么能这么可恶……”
许尘音用手指,轻轻的抚摸着方君诺没有丝毫温度的面颊。
口中一遍遍的说着,你怎么能这么可恶……
可是整个禅房里,除了他的声音安静的如同死境……
许尘音带着方君诺走了,将她装进棺椁里,和她一起离开了临岳。
去了哪里无人知晓,只是其余二人再也没在临岳见过他。
在他抱着方君诺毫无生机的身体,走出禅房的那一刻,伯延依旧直愣愣杵在禅房门外。
许尘音视他为无物,可就在他们错身而过的那一瞬间,伯延伸出手来抓住了方君诺垂下的手臂。
可仅仅是接触了一下,那冰冷就让他像是被灼烫了似的撒了手。
许尘音本不想搭理他的,但是伯延却开口对他说:“把她给我。”
“她与你无关了。”
许尘音压抑住了瞬间爆满的怒火,淡漠的再次迈开了步子。
“把她还给我!”
伯延追了上来,却因站的太久双腿麻木的跌坐在了地上。
许尘音脚步没有丝毫的停顿,大跨步的离开。
身后伯延一声高过一声的凄厉叫声,惹来了许多僧侣。
索性普释命人关了禅院的门,也算是给伯延保住了些颜面。
伯延是第二日,才从重玄寺离开的。
那天晚上,他去了重玄寺的长生殿供了一个牌位。
上书吾妻诺儿之位,然后整整在大殿里跪了一夜。
之后的数年里,伯延在官场上混的风声水气,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为人处世也越来越狠辣无情。
三十有三那年他官拜司空,成了朝中年级最轻,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之人。
自此,他家中开始有了数个出身不错的妾室,以及十数个他主动带回的美貌侍婢。
而那个养外室的小院,自从伯延离开重玄寺回到临岳后的当天晚上,就空置了下来。
他时常会去坐一坐,偶尔闲暇了他会亲自去打扫一下。
只是院里的花啊草啊,因为没有了专门的人精心侍弄,很多都枯死了。
不过院子角落的枫树,还是年年秋季都红的灼人眼目。
每当这个时候,伯延就一定会站在树下发呆好久。
重玄寺的长生牌位,伯延却极少去看,只是从未断过香油钱。
关于钟则瀚,自那次从重玄寺离开之后,他再见伯延时除了冷淡了许多之外并无其他的异样。
而关于他的终身大事和膝下传承,他没再多加强求,因此一生终了也只有钟灵毓一个儿子。
数十年后,不再为官的伯延,拖着年迈的身子再次来到重玄寺。
他先去了普释的禅院,那个本该早就驾鹤西去的老和尚,据说又去云游了。
但好在他临走之时有过交代,只要是他来,便开了禅院的门让他进去。
伯延在方君诺离开的那个禅房门外坐了很久,最终也没有勇气进入那间禅房。
后来,他去了长生殿。
走到了那个写着吾妻诺儿的牌位前,双手将牌位抱起放进了怀中,温柔的擦拭着。
许久后,一滴浑浊的老泪滴在了长生牌位上。
他苍老低哑的声音缓缓响起:“诺儿,我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