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自然审判
难兄难弟，此刻，只能用这个词汇形容我俩。
他是调侃的笑，我则是苦笑。不过此时海水还没有涨潮，我还有机会来了解些我想知道的，以备不时之需。无论敌人来势多凶猛，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哥，咱们吃饭怎么办？不会是在水里吧？”
“扑哧！”听了我的问题，火山一乐，“怎么可能？你这脑袋不知道咋想的啊。哈哈！”
“这里面涨潮也是分时候的，每天也就一两次，每次持续一两个小时。其他时间都没有问题，狱警也会把饭给你放下来。这里平时主要就是太‘凉快’，不过进监狱的有几个身子板差的？”
我和他隔着两个间的距离，他看不到我，我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所以，对于他善意的调侃，我却苦不堪言，这才刚进来不久，便冻得浑身直打哆嗦。
在这个狭窄的牢笼里，人权、尊严都不复存在，想活下来，只有依靠自己顽强的意志力和生命力才可以。
过了许久，刚才谈话的热情已然不在，我萌生了些许的困意，便跟火山招呼了声。
“哥，我有些累了，先睡会儿。”
“嗯。”火山闻言也不再言语了，而后整座地下水牢一片安静。
我侧躺在牢笼钢筋上，抱着膀子，就这样眯了一会儿。
晚饭时分，狱警送餐过来，我胡乱吃了两口。便又靠着牢笼，闭目养神了起来，可能是因为刚吃完饭，身上没有了之前那样的寒冷。
人在黑暗中，很容易忘记时间，尤其是晚上，无边无际的黑暗让我心生了孤独，这是我打上船后到现在，第二次有这种感觉。除了孤独，还夹杂着从未有过的失落感，一种消极的态度充斥着我的全身，这时，唯有一丝“我想要出去”的渴望，成为了我坚持的动力。
渐渐地，我身上的寒冷，相比之前更加少了，我开始适应这个环境。在笼子内的空间来回踱步，有些累了，便靠着牢笼沉沉的睡了过去。
睡梦中，我辗转反侧，回想起了，那些记忆深处的碎片。
……
“老K，做完最后一单，你想干嘛？”
“老婆本够了当然是回家了！到时候把我那个小店开起来，别提多滋味了！俺听说俺娘给我说了个媳妇，这是她照片，你瞅瞅。”
“可以啊，挺俊的！”
“散手，你呢？结束了准备去哪？”
“你是快退休了，我是刚出师，未来的路还长着呢！等这次巡回结束，我准备跟师傅说声，自己单干几票大的，也好孝敬他老人家。”
“哈哈，老爷子可看不上你那三瓜俩枣的！”
“也是，哈哈！”
……
“啊！不好！有埋伏！这是个圈套！快撤！”
“老K，你也走啊！”
“我中枪了，走不了了。瘪犊子的，咱们中间出了内鬼，提前泄露了消息。你先撤！我来拖住他们！”
“老K！！”
“嘭！”一张相片从老K手心滑落。
……
飞驰的车上，“千面、散手、欧阳，老K和瞎子呢？怎么没上车？”
“老K折了。就在我面前。”
“孙瞎子呢？”
“我们进去后就再没看到过他。”
“妈的，一定是他出卖的我们！现在条子追得这么紧，老猫，这次你带队，你说咋办吧！”
“咱们先去码头，老鬼准备了快艇！咱们先撤，回头再说。”
……
码头。
“不许动，举起手来！”
“散手，你要干什么！？”
“老猫，我知道你言出必行。帮我照顾我妈！不用想着捞我。”
“不，你不行……”
“别废话了，快走！记得替我找到孙瞎子，给我报仇！”
“行，兄弟，以后你娘就是我娘了！放心，我一定弄死孙瞎子！一定！”
快艇开走，我向反方向跑去。警察一边开枪示警，一边向我追来，我气喘吁吁、体力不支，瘫在地上。四面八方的警察瞬间向我涌来。
……
这个片段，我猛然惊醒。还没等我从梦境中拉回来，我却发现，不知何时，水已经漫到了我的肩膀。整座石洞轰鸣大作，尖锐的呼啸声不停灌入我的耳朵里，刺激着我的大脑。
此时，海水已经把我的身体托起了老高，就在我从睡梦中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猛的沉入到海水里，咸咸的滋味顿时充满了我的口腔。
我抓着牢杆努力的往上钻，反复的沉浮只为了给自己争取到多一些的生存空间。
我在牢笼窄小的空间里挣扎着，海水仍然不断的上升。这时我才看到，之前一直认为的四个“通风口”，此时已变成能吞噬我的血盆大口。从外到内不断得涌入着海水，如死神一般，无情的压缩着我的生存空间。
我拼命抓住牢笼顶端，不多时，身体已全部浸泡在冰冷的海水之中。这一幕，让我想起了西方电影里的《尼克号》，我身体不住颤抖，牙齿无意识的打着架。可石洞里的水位依然不见下降，汹涌的海水从周围的缝隙涌入，欲有完全吞噬整个焦石洞的架势。
水面涨高，从刚才还能露出头部的空间，压缩成了只能探出鼻孔的距离，眼见水面到达笼顶只有几寸，我明白，海水涨潮了。
波涛汹涌的海水无休止的涌入水牢，带着风声拍打着焦石洞，我的耳朵震耳欲聋。黑暗中，海水每一次的涌入，对于我来说，都犹如世界末日的倒计时一般。
在自然的力量下，我头一次发觉自己是这样的渺小，如同一片即将要被摧枯拉朽的残叶一样。这一刻，我明白了火山所说的话，这，就是“大自然的审判”，比人类来行刑更让人生不如死。
黑暗中，我紧紧抓住牢笼顶端，这是我最后的救命稻草。此时的我，只想用那丝丝缕缕的微薄空气，来尽可能增大自己存活的可能。
渐渐地，海水停止了涨潮，从开始到结束，持续了大概半个小时的时间，但对于我来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用一个词来形容我，那就是“度日如年”。
……
但是，海水停止涨潮，这不代表海水准备退潮。虽然四周不再有海水涌入，但我唯一能做的，只有仰鼻呼吸这一条。
此刻，我整个身子都努力吊在牢笼顶端。顶端钢筋间空隙的窄小，水面和顶端之间的距离不富裕，直接导致我的脸紧紧贴在了顶部。
长时间的浸泡，脸上、手上、身体上，但凡碰到钢筋的位置，都留下了深深的伤痕。不过，石洞内的海水也不是省油的灯，它并不是安稳平静的流淌着，而是随着暗流此起彼伏。我仿佛听到了对面牢房的叫喊，但耳朵灌水，一切模模糊糊。海水不断冲刷着我的双眼，使我无法睁开，口中此刻尽是苦涩的咸水。
水牢中的水上下翻滚，水面起起伏伏，一点点的，一点点的，使我的体力逐渐流失。我不停地应付着当下的环境，良久，已疲惫不堪。
这时的海水已经过了几波的反复冲刷，此刻汇聚进水牢的海水却发出了让人作呕的味道。紧接着，四个输水孔缓缓流入一大片的绿水藻，其中掺杂着刺鼻的味道。
水绵！？
我心中一惊，这个不是淡水才有的东西么？难道这灯塔下的海域连通了监狱内的污水池？
下一刻，眼前的一切证实了我的猜想。这片海域不但连通着监狱内的污水池，还接连着监狱内的化粪池。此刻场面一发不可收拾，一时间，借着海水涌入水牢的时刻，污水、泔水、粪便刹那间涌了过来。水面上除了水绵还飘着些许的油花，仅存不多的空气中也瞬间弥漫着大量骚味和臭气。
“草！”我也不知道从哪来的气劲，深吸了一口气，潜入了水中。
还水中，我眯着眼向上看去。海水掺杂着淡水，水面净是些漂浮物，只有一些粪便、烂苹果一类的物体沉了下来。此刻，我不知道是该祈求海水早些退去？还是尽快涨潮把这些东西冲出去？
待了一分多钟，我又探上去，用手把水面拨开，探出头换了数口气便再次潜了下去。还真别说，从侧面来讲，水牢还真锻炼了我憋气的技巧。
一来二去，我浅底探出个三四个来回。就在我一浅二出的同时，海水再次涨潮了，这次，海水瞬间注满了焦石洞，我就算憋着一大口空气也显得有些支撑不住，一些气体从泡白的嘴唇缝隙不断留出，我内心祈祷，愿海水能尽快退潮。
这次涨潮，来的快去的也快，几乎就是下一刻，水从四个输水孔向外流了出去。一时间，牢笼顶端出现了比刚才还要大的空间，我心想，有救了！
不得不说，这次涨潮退潮来得正是时候，随着四孔的向外流出，把大量恶心的漂浮物带了出去。此刻，我铆足劲，拼命探出头去，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此时水面上只有着零星油花和轻微的尿味，借着这个时机，我缓了一大口气，努力恢复着自己流失的体力。
……
看着眼前的退潮。我心想，是时候该结束了吧，心里不免有些劫后余生的喜悦。
但好景不长，就在我庆幸自己死里逃生的时候。殊不知另一个即将到来的危险，接踵而至。
退潮停止了，虽然脖子以下依然浸泡在水中，但牢笼上方至少给我留出了一个脑袋的空间。此时此刻，我已不知外面是什么时分，周围昏天黑地的，耳畔除了呼呼的风声，便是水流动的声音。
我呼吸着不太“新鲜”的空气，这一刻，内心无比的安静。慢慢缓过劲儿来，我向对面牢房喊了一嗓子:“哥，你还好么？”
没有回复。
火山不会死了吧？
本来内心就无比害怕的我，结果身边就连唯一说话的人也没有了，这个时候，只有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想到着，我眼眶开始发热，声音也下意识抽泣了起来。
“靠！哭什么哭，一个大男人，别在这哭丧！老子还没死呢！”
对面牢房传出了一声不太清晰的叱喝，虽然话不好听，但让我无比亲切。这句话仿佛就像给我了一颗定心丸，此时，我的心态发生了变化，刚才的阴霾一扫而光。
“哥，你还没死啊！”
“你才死了呢！哼，狗嘴吐不出象牙。你那边没事吧？”
“我没事。哥，你那边还好么？”
“还行，死不了。这才哪到哪，要我说，你……”
“啊！啊！唔……”
突然，就在刚刚还在跟我调侃的火山，话还未说完，便随即传出了他痛叫的声音，随后一切戛然而止。
“哥？”
“火山哥？”
“山哥？你还在么？”
一时间，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充斥着我的大脑。对面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我清楚，绝不是什么好事。
可是按照设计，两边牢房应该是一样的内部结构。此刻，我内心由生出了一股突如其来的无力感。
往往人对于已知的事物会更加坦然，无论危险与否，只要有了心理准备，大不了也可以慷慨赴死。但反之，人类在面对未知的事物情况下，通常心理压力会乘几何数的增长，内心的恐惧更大于认知内的恐惧，这才有了人自己把自己吓死的情况。而现在，我面对的，就是未知所带来的恐惧，况且还是在这样一个危险的环境中。
就在我彷徨无助的时候，不远处的黑暗中，出现了几道光源。虽然光线很暗，但因为刚刚的伸手不见五指，突然出现的光亮还是使我的眼睛眨了一眨。
手抓着顶部的钢筋，用手背蹭了蹭眼，再次睁开的时候，我发现，黑暗中的光点变得更多了，由五、六个变成了十几个，而且已经有几个光点离我所在的位置越来越近。
不得不说，黑漆漆的石洞内，有着这样一些的光点，还真挺漂亮的。要不是在这样一个环境中，我还真想好好的欣赏。我注视着水面，好奇的望着这些个光点，眼瞅着，其中一个光点向我游了过来……
天！我没看错，那个未知的光点是伴随着左右摆动，冲我游过来的！它是个活物！它离我越来越近，直至游到我的牢笼附近。
“哐当！”钢筋焊成的牢笼，居然被这个东西，冲撞得动了一动。
我深呼了一口气，潜入水中，想去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的时候。不曾想，借着那个光点，我看清了那个东西的全貌！
灯笼鱼！！！
我去，这个东西不是深海才有的么？！思维着自己曾经的知识储备，我发现，和眼前的这条完全对不上号。这只鮟鱇鱼体型比正常的都要大一些，而且身体发青色，怕不是条变异的鮟鱇鱼。向它后方扫了一眼，我心中顿时咯噔一下，一个光点一条，它的后面起码游着十多条同样的鱼。此刻，张着獠牙，冲着牢笼前赴后继的撞了上去，伴随着它们牙齿的啃咬，侧面的钢筋都被咬掉了部分铁渣子。
这种鱼的攻击性不逊于食人鲳。随着冲撞，有几条头上的灯灭了，死在了水中，沉入了底部。但紧接着，又会有鱼从输水口再游了进来，继续补上它们的位置，如同飞蛾扑火一般。
我对这种鱼的了解少之又少，再次换了口气后，我脱下了囚服，拧成了麻花状。随后潜入水中，准备看看拍打能不能让这种鱼退散。不过，顷刻间，我发觉自己想错了，不但低估了常识，也低估了面前这些鱼。
我的“麻花”到了水中，立刻便摊开了、有气无力的，随着我的抽打，衣服飘了过去，下一秒，瞬间被这帮鱼撕成了粉碎。我心中一凉，再次浮出水面。
怎么办？怎么办？火山肯定也是碰到了这种情况！
此时，我已然束手无策，看着两三条鱼同时啃着一根钢筋，而那根钢筋也渐渐变得越来越细。
我无奈的苦笑着。这次我算是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