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回欣应聘
第二天清晨，熬过了黎明前的黑暗，东方天空放出微微的光亮，一夜无眠的回欣知道太阳快出来了，默默等待……太阳终于慢慢露出了头，登时霞光万丈，阳光晒在脸上，竟是那般温暖。回欣盯着初升的红彤太阳，目不转睛，此时此刻，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强烈意识，令他清醒，非常清醒。
然而，肚子早就咕咕叫了。
不远处，有卖早餐的摊点，热气腾腾。人饿急了，鼻子就特别灵，回欣提鼻子一闻，真他娘的香。
回欣大摇大摆地走过去，这种六亲不认的步伐，是慧光师叔亲自传授并且把关的，师叔说，外面的世界跟穷山沟回门寺不一样，你得学会拽——就是摆谱，这样别人才不敢看不起你。
一时拽并不难，难的是一直拽，这两步路，走的忒累。
“小伙子起得够早啊，吃点啥？”摊主大姐招呼道。
回欣不怎么认识这些食物，寺庙里就那么老几样，哪有这里的食物种类繁多？
“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点的是豆腐脑、肉包子、油条，还有一碗稀粥。
找个位子坐下，先喝一碗稀粥润润嗓子，一天都没喝水了，嗓子都冒烟了……呜~他娘的，太烫！
回欣舍不得吐，鼓鼓腮帮子，待粥温了，再咽下去，身子立刻暖了起来，这粥真他娘的好喝。
坏了，这口条被纹身大汉给传染了，这毛病不好，得改。
洁白柔软的豆腐脑，搭上配料丰富的酱色卤子，尝一口，鲜香滑嫩，阿弥陀佛，人间居然有这种美味！还有这肉包子，皮薄陷大，汁水四溢，回味悠长，阿弥陀佛，怪不得和尚不能沾荤腥，瞬间就沉沦了。
吃着吃着，回欣放慢了速度，因为心里边有事，盘算着结账的时候该如何应付……跑？绝不是大丈夫所为；不跑，该如何说呢？
还未等他想清楚，最后一只包子，最后一口豆腐脑也已经下肚了，还打了个响嗝，这意味着肚子也已经填饱了。
太阳迟早要落山，好人怎吃霸王餐？回欣一咬牙，死就死了。
摊主大姐过来收拾碗筷，笑着道：“你好帅哥，一共是23块钱。”
“对不起，大姐，我……我今天没带钱，明天带过来，行吗？”回欣说完，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准备迎接摊主大姐抛来嘲弄的话语，骂一顿，也认了。
摊主大姐见他的状态，大概也猜出个八九不离十，却没有戳穿他，只平静地说：“行！明天别忘了带来就好。”
回欣如蒙大赦，感激不尽，连连道谢，然后羞愧地走开了，可惜，走的时候忘记了慧光师叔传授的狂拽步伐，却是灰溜溜的，像条夹着尾巴的流浪狗。
……
偌大的城市，人群熙熙攘攘，每个人都有其生存之道，回欣细心观察着、询问着。虽然没有离开过寺庙生活，但他并非对外界一无所知，从小也听师父师叔们讲起过外面的见闻，特别是最近从伊诺那得到了一部手机，接触了大量的信息，懂得更多了。
外面的世界，说复杂还真复杂，说简单，也很简单，无非就一个字——钱。
回欣看到一家小吃店门口张贴了告示——招聘服务员，便走了进去。这是一家很普通的小店，面积不大，食客却不少，由于正赶上早餐时间，全都坐满了人，看来生意十分火爆。
胖胖的老板娘热情招呼，中气十足而又尖锐的嗓门，让人心头一颤，“来了老弟！”
哎呦我去，这张大脸，太喜庆，太魔性了，回欣忽然被自己的口水呛了嗓子眼，想咳嗽又怕喷她一脸唾沫，赶紧用手捂住嘴，清了清嗓子，然后才开口说道：“大姐，我……我是来应聘服务员的。”
老板娘大喜过望，用力拍了一下回欣的胳膊，大声笑道：“哎呀，老弟，就等你了。”
回欣有点害怕，揉了揉被她打疼的胳膊，心里有些忐忑不安，这大姐，怕是有不良企图，男孩子出门在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来，老弟，跟我来。”老板娘用力抓住回欣的手，将他拉到后厨。
这大姐，手劲儿真大。
这家店，只有夫妻两个人，老板亲自掌勺，膀大腰圆，胳膊比脖子还粗，老板娘负责招呼客人，收拾杂乱，整天忙得晕头转向，贴了告示招聘服务员，这都半个多月了，一个应聘的都没有，这回终于有人来应聘，欢喜的不得了，抓住回欣的手就不肯松开了。
老弟，让姐逮住，你可跑不了。
即便大姐如此热情，但一说工钱，回欣立马凉了半截，管吃不管住，一个月2000的工资加提成。
回欣虽然初踏江湖，但并不傻，在回门寺也念过书，加减乘数的算法还是懂的。他知道酒店的房费，因为慧光师叔前天还带他住过，一天的房费是250，十天就两千五，这一算下来，这点工资住不了几天，剩下的日子还得睡大街，绝对不行，“大姐，工钱有点低呀。”
“哎呀，老弟呀，谁都不容易，要不先干三个月，然后给你涨工资，你看怎么样？”
三个月？阿弥陀佛，一个月都活不了，“那就算了吧，我到别处看看。”
“老弟啊，不少了，要不再加200？加300？加500？”
“大姐，我还是先到别处看看吧。”
……
离开了小吃店，一连找了好几个工作，要么对方看不上他，要么他嫌对方开的工资太少，回欣很纳闷，别人都是怎么活的？
最后，他来到了一个建筑工地，绿网覆盖的高大新楼上挂两条横幅，上书标语：骄傲源于浅薄，鲁莽出自无知，劳动创造财富，安全带来幸福。
回欣只专注于第三句，写得真好，找了这么多的用人单位，各有各的标语，就数这家的标语最实在，劳动创造财富，至理名言啊！而其他的标语大多花里胡哨，让人看不太懂，比如：“你妈喊你穿秋裤了”，“招聘保洁阿姨，男女不限”，“莫要倔强不买房，除非摆平丈母娘”，“美少妇重金求子”……
再看那些劳动者，黝黑的皮肤，脏兮兮的衣着，让回欣倍感亲切，仿佛找到了同类，都是一样的肤色，一样的脏兮兮。
见有人扛起水泥，从大车上放到铲车铲上，很简单的活儿，回欣便上前无意识地做了个佛礼，“这位施……师傅，您这个工作给开多少工资？”
全身是灰的师傅顺口答道：“卸一吨水泥给8块。”
“那这一车是多少吨？”
“50吨。”
回欣仔细算了算，心中一喜，这活儿行。
“师傅，我找你们管事的。”
“老王！”师傅大声叫道，“有人找。”
“谁啊？谁找我？”却见从工棚里走出一个年长一些的师傅，头顶着红色安全帽。
回欣深深鞠了一躬，客气道：“是在下找您。”
听了这个“在下”，老王不自觉地咧嘴而笑，见他傻乎乎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笑着问道：“你找‘在下’干嘛？”
“扛水泥，扛一吨给8块，一车是50吨，我扛10车，您给我4000块，我算得对吗？”
老王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搂着他的脖子，指着楼上的标语，笑道：“小伙子，你看，那写的是什么？”
回欣笑道：“劳动创造财富，我就是来劳动的，瞧咱这身板……”
“不是，我说的是上一句。”
“鲁莽出自无知？”
“哎，这回对了。”
回欣意会他的意思，嘴角翘起：“瞧不起人，是吗？那咱就试试。”
老王眼睛一瞪，叫道：“好大的口气！你今天若能扛得了10车，我给你5000。”
回欣笑道：“一言为定！”
“那就说定了。”老王大声喊道，“哥几个，先别忙活了，有好戏看了嗨！”
其他几个师傅放下手中的活，笑呵呵地走过来，有人不怀好意地捧杀，有人毫不遮掩地嘲笑，胡子茬下的韭菜牙缝，挤出来的全是讥讽之词，牙碜得很，看来这取笑人的秉性，城里人和乡下人都一个死德性。
回欣脱了上衣，光着膀子，开始一包一包地扛。
“等会儿！”老王给他戴上一顶黄色安全帽，笑道，“文明生产，安全第一。”
“多谢老王大哥！”
一包水泥100斤，对回欣而言，十分轻松，只一会儿工夫，这半车水泥就扛完了。
老王上去拍了拍回欣的膀子，笑道：“小伙子挺结实嘛！不错不错。下一车，还是你来扛。”
“好！”满脸是灰的回欣咧嘴笑道，漏出两排小白牙。
众人大笑。
不一会儿，一辆满载着水泥的大货车驶了过来，解开绳索之后，回欣又一袋一袋开始扛。
司机师傅大为不解，“老王，怎么就一个干活的？”
“嘿，小伙子一个顶十个。”
“当心点，别出事了。”
“这能出啥事？干累了自然就停下了。要不赌一把，你猜小伙子能扛几车？”
司机师傅瞪大眼珠，“还几车？！一车就得趴下。”
老王瞧了瞧回欣的体力状态，在心里估摸了一下，“嗯~小伙子不错，我赌两车，谁输了，谁请大伙吃饭。”
“老子打赌从未输过。”
不多久之后，回欣三下五除二又扛了了精光，体力依然充沛，司机师傅的脸都绿了。
老王笑呵呵地说道：“你输了！”
司机师傅不服气，“别高兴的太早，你也没赢，若是超过两车，咱俩就是平局。”
“你肯定输，干工程这么多年，多壮实的汉子咱都见识过，一口气能扛100吨以上的，还从未见过。”
司机师傅明显露怯了，不过还是嘴硬，“这回不一样，小伙子明显不是一般人，就凭老子打赌从未输过，他也能扛100吨。”
“嘿！你小子还挺自恋，天王老子都围着你转。”
“这小伙子是谁呀？”
“不认识，自己跑来的。”
“不错，如今这年头，这样肯干的年轻人可不多了。”
“我听说，下个月会进来一批机器人，这种活以后就不用人干了。”
司机师傅叹息一声，“你以为这是好事呢？我们就快失业了，我这老司机也快下岗了。”
“下岗怎么了？回家养鸭子。”
“机器人比你养得好。”
“那咱爷们儿以后干啥呢？”
司机师傅瞥了老王一眼，“干啥？提前退休，回家打麻将！”
“那咱爷们儿吃啥？”
“吃啥？吃屎！”
二人聊到愤懑处，不欢而散。
……
第三辆车已经驶来，众人还在笑呵呵地看着，有人说，别看这小子现在蹦跶得欢实，下一车就该不行了。
随着第三车水泥越来越空，想看别人笑话的众人，自己却成了笑话，此时的他们脸上充满了敬意，没有人再敢轻视眼前这个年轻人。
有个大叔操着一口浓重的海蛎子味的胶东口音，说道：“小伙儿！不糙（不错）呀！干这么多活儿，还不草鸡（疲惫），这号光景，俺是头一遭看见。慢慢干，拜（别）把身子踢蹬（弄坏）了，挣两个钱儿，还不够上医院扎箍病（治疗）唻。”
有人也心疼他，“小伙子，别逞强，累坏了身子，不值当啊。”
回欣笑道：“没事，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有数，这还早着呢！”
“哎呦我的天哪！这是天神下凡吧，你说是不是呀？！”
“小伙子，你是哪里人？”
“回门寺的。”
口音大叔惊呼，“噢~俺知道，俺知道，听说寺里面有個guo（个）神僧，叫什么远……”
回欣道：“您说的是家师慧远大师。”
“对~对~对~对，就是慧远大丝（师）……俺听说他老人家不在了。”
“师父是在闭关修炼，并非圆寂。”回欣解释道。
“哦哦！怪不得这么厉害，原来乃（你）是神僧的徒弟哇。”
另一个人插嘴道：“什么回门寺？我怎么没听说过？”
“乃（你）就知道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