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投靠朋友
当回欣把第三车水泥搬空的时候，已经是正午，口音大叔赶紧给回欣揉肩，“小伙儿，不要紧儿吧？草鸡（累）了乃（你）就说。”
回欣鼓了鼓肱二头肌，咧嘴笑道：“有的是力气。”
此时，老王喊道：“吃饭了啊！干活的多吃，没干活的少吃啊。”
“老王，你整天也没干啥活儿，每回也没少吃。”
“嘿嘿，你攀比不了我，再怎么说，我也算半个脑力工作者。”
“呿！”
“走啊小伙儿，咱逮饭（吃饭）去。”口音大叔拉着回欣去了铁棚食堂。
今天的主菜是猪肉炖粉条，白菜帮子切的老大，猪肉也切成了四方大块，搭配粗大粉条，炖了满满一锅，好大的锅！这道菜没有加入花里胡哨的作料，就跟农民工的心胸一样，简单、踏实，实在。
口味虽然普通，但令人欣慰的是，大厨师傅承诺说，“管够吃！”
主食是馒头和米饭，除了猪肉炖粉条，外加一道鲜美配菜——油炸香椿。优质的食材往往只需采用最朴素的烹饪方式，就能展现它的天然美味，选取香椿树的嫩芽，粘上鸡蛋面糊，放入滚烫的油锅炸至酥黄，入口香味浓郁，回味无穷。
可惜，这道油炸香椿，每人只配一份。
“小伙儿，俺不爱逮（吃）这香椿唻（的）味儿，八苦八苦唻，俺这份给乃（你）吧。”口音大叔说着，将自己的那份油炸香椿送到了回欣的碗里。
这套路太熟悉了，回欣年幼时，师父就经常这么干，后来才知道，师父并非不爱吃，而是不舍得吃，留给徒儿吃，好长身体。
刚刚经受了人情冷暖的回欣，心里头一阵暖意，男儿有泪不轻弹，可这眼泪偏偏不争气，在眼眶里打了几个转，差点就掉了下来，丢人现眼，幸亏他的定力够强，硬是憋了回去。
他想起了纹身大汉的一句话，应该是一句好话，否则怎么会说得那般豪气干云？
“大哥忒仗义，以后小弟罩着你。”
口音大叔脸色一窒，忙道：“拜（别）叫俺大哥，叫大伯，叫大哥就差辈了，嘿嘿~”
回欣倒是没多想，张口叫道：“大伯！”
“唉！这就对了。”
这大概都是跟那位姓郭的相声大师学坏了，喜欢拿伦理哏占人便宜，不过口音大叔的用意似乎没那么简单。他琢磨了一会儿，笑着说：“俺有个闺女，今年才22岁，没嘠伙（交往）过对象，有机会让乃（你）认待（认识）一下？”
回欣一点没多想，顺口说道：“好啊。”
口音大叔高兴坏了，“那乃（你）同意了？”
回欣以为他刚才没听见，于是点头说道：“嗯！同意了。”
口音大叔大喜过望，这年头，如此本分能干的小青年，不好找了，能找这么个女婿，十里八村的够他这个老丈人展扬（张扬）了……可是，闺女若是不干那木（怎么）办？她敢！
……
饭后，休息了一会儿，第四辆满载水泥的卡车就来了。回欣上去又是一口气搬完。之后，第五辆卡车开了进来，众人的脸色开始不大好看。
老王拍拍回欣的肩膀，问道：“小伙子，还行吗？不行就说一声。”
“没问题。”回欣笑道。
有人道：“一个壮劳力一天顶多能扛100吨，这已经快200吨了，会不会出人命？”
“没关系，他自己心里有数。”
“我看他下一车就该不行了。”
“小伙儿，乃（你）拜（别）干了，把身子踢蹬（累坏）了，哎呦，愁死個人。”
第六辆……“快！快！快！叫张总过来看，真乃奇人也！”
第七辆……“扛多少了？快算算！”
第八辆……“天呐！”
第九辆……
第十辆……
整个建筑工地300多号人，全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围观这一千古奇观，众人早已经不再说话，以一种极端惊讶以及恐惧的眼神看着回欣。
所有人的心中有一个共识，这个小伙子，他根本就不是人！
搬完第十车，回欣已经疲惫不堪了，脸上身上全是灰，大汗淋漓，不过精力还是很好，咧开嘴漏出两排小黑牙，看起来有些瘆人，笑着对老王伸手：“5000块。”
“哦！哦！是！”老王惊惶失措地拿来了5000块钱，双手奉上，全身冒冷汗，只觉得膝盖发软，差一点跪倒，把钱递过去后，迅速缩回了手，仿佛怕烫着。
回欣从老王那双颤抖的手中接过薪酬之后，数了数，正好，然后道了声：“谢谢，明天我还来。”
其他师傅听了这话，吓得脸都绿了。
回欣走后，过了好一阵，众师傅才缓过神来，纷纷对老王说，明天别让他来了，抢了哥几个的饭碗不说，这种疯子式的干活方式太吓人了，万一弄出人命，不好交代。老王擦擦额头的汗，点头应允。
年轻人的命运，就这样再次被别人安排了。
回欣对此一无所知，赚了钱，兴高采烈地离开了工地，又在服装店买了身新衣服，在附近酒店开了间房，冲了个热水澡，傻呵呵地喊了声，“真他娘的爽！”
……
第二天一大早，他还了摊主大姐的赊账，大姐很高兴。
“小伙子真上进，一天就找到工作了。”
回欣十分惊讶，“大姐您真是火眼金睛！”
摊主大姐嗔了他一眼，“别叫我大姐，现如今，60岁以上的女人才能叫大姐。”
“那我称呼你小姐？”
“呸呸呸！小姐是妓女。”
“啊！？”回欣忽然想起了那个被他叫了一声“小姐”就要抽他的大胸美女。
刚下山那会儿，从慧光师叔那里得知了“妓女”这个称呼，回欣最初以为是“有技术的女人”，后来听慧光师叔哈哈大笑，才知道自己又傻逼了。慧光解释说，有技术不假，但“妓女”的技术单指一种，回欣傻呵呵地问是哪一种，慧光猥琐地说，我这就带你去领教领教，结果呢，那不就遭遇了“仙人跳”。不过回欣已经理解了“妓女”指的是哪一类人了，应该就是师门常说的犯了邪淫戒律的那一类，下辈子该堕畜生道。
提起“妓女”，慧光却喟然长叹，那都是些可怜的红颜薄命人呐。
摊主大姐笑道：“你就管我叫小姐姐吧。”
“小姐姐”？这么亲昵萌萌的称呼，堂堂血性男儿，怎么好意思开口？回欣只感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小姐姐，给我来三笼包子，肉的，三碗豆腐脑，再加一碗小米粥。”
……
辞别了早餐摊主小姐姐，再次来到工地，发现所有人都躲着他，气氛有点不对劲。最终，老王客客气气地，像对待亲爹一样把他撵走。回欣想不通，问老王这是为什么？老王的回答令回欣更加捉摸不透，他说，你太优秀了。
什么世道？！太优秀也可以作为赶人走的理由吗？算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老子走自己的路！
临走前，口音大叔热泪盈眶，“小伙儿！拜（别）忘了回来看乃（你）大伯。”
这回，回欣低下了头，没有答应，因为他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一连两次被人撵走，他心都凉了。
见回欣的身影渐行渐远，站在高处的口音大叔抱头痛哭，“俺唻（的）好女婿喔！他走了，走了！”
他哭得像个失恋的少女。
在回门寺，房子是祖祖辈辈留下来的，根本不需要花钱，吃的也是自己田里产的，也不需要花钱，哪像这该死的城市，住一天就250，吃一顿少说也得十块八块的，没有钱就得睡大街。5000块，按照回欣的计算结果，顶多够用半个月，工作还得抓紧找，睡大街的滋味，不想再尝第二遍。
一想到这，回欣就想骂人，他娘的！
回欣拿起手机，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伊诺，这是他手机中唯一的联系人，也是他目前唯一的朋友。
摊主大姐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
这话说得不对，至少不全对，回欣打小靠的是师父，一出生父母就把他丢进了垃圾堆，居然靠一条狗才捡来一条小命，人不如狗系列的人间悲剧上演到了极致，显然，在回欣的生命历程中，父母没靠住。
如今慧远大师闭关出不来，同门师兄又不相容，最终还是被赶了出来，师兄弟也没靠住。
至于朋友，靠得住吗？
回欣不敢奢望，然而人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总想找点依靠，任你天大的本事，一分钱就能难倒你。有位面试官说的好，成功者的路上总得需要贵人扶持，哪一个站在讲台上人五人六的成功人士不是如此？
什么尊严、颜面，能当饭吃吗？这里不是回门寺，以为仰仗师父的慈悲，住持的宽容，就可以恣睢无忌，结果如何？落得今天这副田地，活该！
经过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回欣终于下定了决心，拨通了电话：“伊诺哥，是我，回欣。”
“你终于想起我来……手机会用了吗？”
“早就会了，我比你想象的更聪明。”
“哈哈！最近过得怎么样？慧明大师在我们这里，天天在一起。”
“我被逐出师门了……”
“啊？！怎么回事？你现在在哪？”
“在县城。”
“告诉我地点，我去接你。”
回欣问了酒店前台的服务员，才将所在酒店的地址告诉了伊诺，放下电话，心里不是滋味，抽了自己俩嘴巴子，倒在床上装死，难道以后就要唯唯诺诺做人，过寄人篱下的日子？
两个小时后，伊诺开着一辆土豪金敞篷跑车来到了酒店。二人在酒店大堂会面，一个春风得意，前来扶危济困，一个流年不利，无奈有求于人。此时相见，似乎少了初次见面的那种简单淳朴，表面的热情也只不过是强颜欢笑罢了。
人性的扭曲，大概就是从社会地位的差异开始生根发芽。
“咦？你的脸怎么了，好像被人打了？”
回欣摸摸脸蛋，讪笑道：“打苍蝇，不小心打到自己了。”
伊诺笑道：“你这人心真大，被逐出师门了，还有心思打苍蝇，怎么回事呀？”
“我……我……他们……哎，说来话长。”
“出来也好，广阔天地大有可为。你们寺庙的事，我一个外人也不便多管，你回去跟慧明大师好好说说，谁还不犯点错？大师慈悲，肯定会原谅你的。”
“唉！”回欣应道。
寒暄之后，回欣退了房，拿上行李上了车，随伊诺而去。
“你先住我家，慧明大师也住在附近。”
“多谢伊诺哥！”
“嗨~谢什么，我那房子太空了，多一个人多点人气。”
果然，摊主大姐说对了一半，关键时刻，朋友还真靠得住。人在落魄的时候，有人帮了你一把，就应该感恩戴德，日后能否回报他，那是本事大小的问题，说不定一直贫苦下去也未可知，但最起码，不能在精神上伤害帮助过你的人，回欣就把一句差一点脱口而出的话，硬是给憋了回去，怕伤了伊诺的心。
他想说的是，你这小车太破了，连个棚子都没有，这要是赶上下雨天，非淋了不可。
……
历经两个小时的高速路程，伊诺将车开到了“枫林别墅小区”，开进了自己别墅的院中。
见识了城市的高楼大厦，回欣觉得眼前这栋别墅又小又矮，就像村镇里的农舍，可想而知，伊诺这日子过得苦了点；周围有树木花草萦绕，在他的眼里，也只不过是回青山上的一片小树林，而且还是特别稀疏的那种，何况树木杂草本身就是贫穷乡村最常见的事物。
“伊诺哥，这是你的房子吗？”
伊诺笑道：“这都是赵总送的，我目前还买不起这么好的房子。”
这也叫好房子？回欣没敢说出这句话。
此时，他只对一件事上心，便问道：“伊诺哥，你工资多少？”
“年薪将近三亿吧。都是赵总出手大方，我以前是送外卖的，累得跟孙子似的也挣不了几个钱。”
“一亿是一万个一万，对吗？”回欣问。
“对！”伊诺笑答。
回欣数学不大好，也是因为在寺庙里无需算数的缘故，好一会儿才算明白，忽然吃惊道：“哇，这么多！我扛一天水泥，才给5000。”
伊诺却也大吃了一惊：“一天5000！你扛了多少水泥？”
“一共10车，每车50吨，那就是500吨！”
“我的天，你还是人吗？”
“这算啥，如果换了师父，这点活小菜一碟。”
“你们修行者，果然不是凡人。”
正说着，伊诺打开房门，回欣紧随其后。豁然，眼前的异域风、古韵风，以及智能家居混搭而成的豪华别墅的内饰，特别是智能地板和电子墙面，差一点亮“瞎”了回欣的“钛合金狗眼”。
这个世界，再次让不经世事的回欣看不懂了。他想起了慧光师叔的教导，“不懂要装深沉，这样别人才不会小瞧了你”，这句话真是金玉良言啊，幸亏没有多嘴多舌，否则还不知道会闹出多少笑话。
伊诺对回欣说道：“二楼三楼一共有七间卧室，你随便挑一间。那边是厨房，冰箱里有零食饮料。你先随便看看，我上个厕所，大号。”
“好。你忙。”
伊诺溜到厕所上大号去了。
回欣站在大厅四处打量……嘿呀，这房子，原以为酒店的房子就相当豪华了，跟这一比，就像那草鸡比凤凰，一个在地上，一个在天上，嘿呀，这房子！
忽听得厨房有动静，咔咔咔咔……声音十分紧凑，又十分规律，听不出是什么声音。回欣好奇心起，迈步走向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