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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回 凶神恶煞瞎折腾 钟磊逃生

书名:剑行天下本章字数:6097

  赛华陀由镇南出了七里坡,行了三里地来到一处山坳,这便是李家庄了。

  门楼上的庄民看得仔细,远远望见庄主出诊回来,便早早放下吊桥,敝开庄门来。

  赛华陀一行过了吊桥,入庄后有六七株两人抱的老槐树,枝盛叶茂,树下坐着三四个编竹筐的人,有位老太用双手在搓草绳,手还挺利索的。见赛华陀回来,均抬头招呼一声:“出诊回来啦,庄主。”赛华陀便朝他们点头笑笑,踏上了一条羊肠青石板小巷。

  巷两侧的青砖瓦房紧挨,屋沿顶着屋沿,中间只剩一条细缝。

  这庄内住有二百六十来户人家,一千七八百人口全为李姓,无一异姓。

  赛华陀家就座落在巷中间的李氏祠堂正对面,是座石狮守门的大宅院,四世同堂住有老少八十七口,是庄上人丁最旺的一户。赛华陀共有七儿四女,七个儿子均是茶商,常年在外做生意。四女也都是做奶奶或外婆的人,在婆家种桑养蚕,种植茶树,逗逗孙子,这小日子过得也算称心如意。

  数日后,是李老太太的七十大寿,和天雷小哥仨的七周岁生日,故这大宅院内甚是热闹,笑声不绝。

  这双喜共贺的,七个在外做生意的自然是备足了南北俏货,早早地赶着马车回家中来,和媳妇儿女们一同帮着长工和丫环们杀猪宰羊,洗净鸡鸭鹅,再出西庄门入自家大池塘撒网捕鱼,忙得是全家人乐融融的。

  这人丁兴旺,自然亲家也多,想到清明时节多为阴雨天,道路难行,路远的早已到了十七八家。象妙手李也早了数日闭了药铺,锁了院门,携全家与天雷三兄弟坐着马车,一路嬉笑地取道前来贺寿。

  赛华陀的亲家不是茶商便是郎中,故众亲家撞在一块总有话题聊,喝着茶坐在正堂外说笑言商经。

  各家主妇的贴身丫环们每年都要撞上好几回,故都认得,嬉笑打闹也快活,闲着时就爱嬉逗天雷,天雨。去找天啸时,这小主子收了招式摆手说:“你们自个玩吧,我没闲功夫。”便继续打拳,练得甚是认真。

  见亲家老爷回来,正在说聊的众亲家忙出声打招呼,庄内丫环赶忙过来接过药童手上药箱放入正堂,再沏了壶热茶送到老太爷手上。老太太也过来询问出诊情况,收了诊费没有,此举并非是在管束老太公,只因她是方圆百里出了名的心慈大善人,平日里吃素念经,塑佛斋僧,修桥补路,扶危济贫,积德行善,救人苦海,是地地道道的菩萨心肠,就见不得别人贫寒受难。

  “这中毒患者是位小娘子,象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俺已为她驱尽了肤内之毒,在伤口处上了药,还留下一帖还魂膏,并开了药方让家眷去屯溪抓药,想来应无甚么大碍,到了黄昏便醒。”

  赛华陀说着,见老伴长长地松了口气,还手捻佛珠道了句:“菩萨保佑。”他又说:“病者相公,来路十分高贵。以俺看,此人的气质行态,非相辅,便是王爷,言语诚信,出手便是一万两的一张大银票,让俺给谢绝了。对了,那大官人还说了,回京后便让人送万两黄金来李家庄谢俺,说得很是诚恳,看来不象是惺惺作态,你看到时咋办?”李老太太宽心地笑了,说:“老爷别愁,往后他们来时,自有俺出面来打发。走走,秀秀的父母和祖父母都已到了两个时辰,正在旺祖屋里说话,俺们过去叙叙旧。”言罢,老伴俩出了前堂。

  旺祖家在中院,俩人说着话,半路恰好遇上秀贞父母和祖父母。“赛华陀,出诊回来啦。”“妙手李,你近来可好。”“她外婆。”“她奶奶。”四位老人握手亲热了几句一同回到了前堂,分宾主坐下,自有丫环递上茶来。

  问到天雷兄弟仨这两年在平阳府的情况时,秀贞的父亲便说:“爹,说来还真有些奇了,但你和娘千万莫要不信啊。天雷哥仨刚到我家时,啸儿他十分地顽皮,除了吃饭睡觉,就在外面淘气厮混,还常与镇上的孩子打架,被人打出血来都不哭。可天雷,天雨却乖得很,从不出门去惹事,就在家认字,很是听话。”赛华陀笑了,点头说:“看来这啸儿一点都没变,还是惹祸的料。”妙手李接口说:“赛华陀,这下你说错了,啸儿也就顽皮淘气了百十来天。”李老太太听了一愣,忙问:“亲家,你这话怎么说?”妙手李的老伴便道:“她奶奶,你且听我说来。也不知这啸儿突然是中了甚么邪,某日起就不出门了,整日就在后院的六角亭里打坐,或在竹林旁打拳踢腿,或绕着树瞎跑,总之是有板有眼的。可出怪的事,淘气的啸儿变好了,天雷,天雨俩却不老实起来,整日在外惹事闯祸。有回,我问了啸儿,问他在胡练些甚么?可啸儿说,他做了个怪梦,梦里有个老头让他那般胡练的,你们说怪与不怪呀?”赛华陀点头笑道:“这梦怪是怪了点。那后来呢?”妙手李摇头叹道:“自这后,凡上我那看病抓药的江湖人物见啸儿在院内练武,都会去指点啸儿一二,雷儿与雨儿也在一旁受益。可古怪的是,啸儿整日打坐,打拳,跑步,浸泡药水,从不知道个累。可雷儿雨儿就不同了,从不好好习武,一不留意就会从药缸里逃出去玩,还闯了不少祸,真是让人头疼。”李老太太笑了,对身旁一丫环说:“迎春,你快去把啸少爷带来。”迎春忙说:“老太太,奴婢不敢去叫。”李老太太愣道:“迎春,这又为甚?”迎春便说:“老太太,啸少爷回来就在花园里打拳踢脚,奴婢几个曾想去与他玩。起初,他摆手赶我们走。之后,见奴婢几个不走,他象是生气了,也不知是使得甚么妖术,人就飞了过来,奴婢见了怕呀,转身就逃。春意三个跑慢了,故被啸少爷的妖术定在了那。故尔,奴婢不敢去,也怕中了妖术。”

  这下可把李老太太给听傻了。心想,这曾孙两年不见,怎么就成精了,竟然还会有孙猴子那般的定身法术,就问亲家。“啸儿他,真会施甚么妖术?”妙手李也在吃愣中,听了摇摇头,就问儿子儿媳。“你俩是否见过啸儿施过甚么法术?”儿子儿媳均摇头,这时天雷,天雨走来,赛华陀便问:“雷儿,雨儿,你俩见过啸儿施过妖术吗?”不想天雨点头说:“有回,我和老大被牛市家的四兄弟打了,哭着回家,让老二看见了。老二便问,是谁打了我和老大,我便照实说了。老二听了很生气,就拖着我和老大去了牛市。也不知这老二会施甚么法术,就那么一拳,牛市家的三儿子飞了出去,倒在地上就没爬起来。”天雷说:“反正那天老二,把牛市家的四兄弟打得都叫爹了。”赛华陀就不敢相信会有这等事,一个劲地摇头,李老太太象是有些信,朝妙手李点头笑着说:“亲家呀,这啸儿原本就是个古怪的人,只是在你家做的这些事,也确实是古怪了点。待会儿,我来问问他,没准还真遇上过甚么仙人。”秀贞的母亲摆手笑笑说:“我说奶奶,你问了也是白问,他除了朝你笑,就说是梦里的老头让他怎么怎么做的。对了,啸儿现在可不得了了,不但跑得飞快,就象是一阵风吹过。他这力气也大得惊人,竟能将俺家门前的石狮推动。亲家呀,看了真有些不敢相信。”

  这时天啸不请自到了,双手还抱着条叫大黄的柴狗。这大黄足有五六十斤重,这让所有在场的人都看呆了。可天啸就象没事一般,将大黄放在地上,说了句:“大黄,自己玩去吧。”便先跪地朝曾祖父曾祖母请了安,随后起身扑在了李老太太的怀里,仰头嘻嘻地说:“老祖宗啊,俺在老郎中家,好着呢,甚么事都没有,也没做过甚么坏事。”听了这话,四个老人都笑了。

  瞧得出,这李老太太很是宠爱这曾孙子,左手搂着,右手抚摸着他的小脑袋呵呵地说:“啸儿呀,你是个懂事又不会撒谎的好孩子。那你快告诉奶奶,那个让你胡乱打坐打拳的老头,你不是在梦里见到的,是不是?撒谎可不是好孩子啊。”天啸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望望四位老人挠着头,眨巴了几下眼睛,随后“嘻嘻”地对李老太太说:“老祖宗,不是啸儿想对老郎中撒谎,而是那老爷爷不让啸儿说的,说怕会牵累了老郎中家的人。是这样的,那天俺上后山去耍,半腰上看见个身中四箭,浑身是血的白胡须老爷爷,就让老郎中家的豹子,把这老爷爷拖到了一只大树洞里。回家后,俺问老郎中哪些是止血药,哪些是疗伤的药?老郎中说了后,俺就偷偷地拿了些上后山,去救那老爷爷。老爷爷呢,就让俺练各种东西。”妙手李摇头笑笑说:“你这啸儿呀,还真是不错,小小年纪就懂得救人助人了。”秀贞的母亲也说:“我家啸儿就是好样的。只是外婆生你气,你不该让豹子去偷镇上酒楼的鸡鸭鹅甚么的。”听了这话,天啸知道事情败露了,吓得忙跪在地上搭着脑袋说:“啸儿错了。是啸儿错了。啸儿不该让豹子去偷别人家的吃喝。可啸儿也没办法呀,那老爷爷特会吃,特会喝,不吃不喝会饿死的呀。俺错了。俺错了。求赛华陀给俺些银子,让老郎中带回家,赔给别人便是。若俺再去王流镇,定然上酒楼饭庄去道歉,向掌柜认错便是。”妙手李笑了,哈哈地说:“算了算了,银子我们早就给过了,只要你知错就行了。再说了,你做这些也是为了帮别人。”

  大家与天啸逗乐了一阵后,李老太太突然想起了甚么,问:“啸儿,你当真会孙猴子那般的妖术,这手指往别人身上一点,别人就不动了,是吗?”天啸点点头说:“老祖宗,俺这不叫妖术,叫点穴。”妙手李听了直笑,没想到这曾外孙连点穴都会了,就夸道:“你这啸儿真有本事,再过几年便可跟你家赛华陀学医了,往后定然比我俩有本事。”谁料天啸一摆头,说:“我才不要做甚么郎中。长大了,我要做英雄,做大侠。”秀贞听了直摇头,不悦地说:“啸儿,你爹已够让娘生气了,不学你爷爷做生意,赚些银子回来,整天就知道舞枪弄棒,啃那几册烂书,好没出息。你爹做了猎户,可你要做大英雄,做大侠,都是赚不到银子的,你让娘往后还指望谁去。”这天啸就是乖巧,见娘生气了,便忙改口说:“娘,你别气恼,过几天俺就跟着赛华陀认草药,出诊替人看病,将赛华陀的本事全学过来,往后多赚些银子回来给娘用。”秀贞这才听了高兴,抬头看了眼太阳,知已到了正午,便起身说:“俺该回去做饭了。”就带走了三个孪生兄弟。

  虽是同在一个大宅院里住,但李家三代人的吃住开销,基本都是各顾各的。除逢年过节,黑白喜事,小的生日,老的寿辰之外,平时的吃住都为自家小灶,也从不串烧。所赚银子,自然是往自己的兜里放。

  秀贞的相公旺祖,是赛华陀九个孙子中最小的一个,与胞兄旺财均是猎户出身,平日里打些野味回来送往镇上的酒楼饭庄,换些银子回来,全年也没甚么收成,故是这大宅内最穷的两户人家。没银子,这家里也就没个丫环做帮手,也没个下人干粗活,一切日常只能自己劳累。再加上秀贞这一胎生了仨兄弟,这日子也就更紧了,全靠老太太平日里塞一点,和秀贞娘家救济些,不然这一家五口早就饿扁了。

  这旺祖小哥俩长得是人高马大,腰圆膀阔,双臂力大无穷,又有一身好功夫。平日里,他俩最爱好仗义抱不平,人称李氏双雄,在七里坡上说句话,就没人不赏脸的。前些日受人邀请,赶往宁国府替一大户家护送一千金到杭州府完婚,各得了二百两喜银,还大醉了一夜,今天凌晨刚回来。

  见媳妇回来,旺祖忙从怀里取出二百两银子,往桌上一放,呵呵地说:“给,孩子他娘,这二百两银子是东家打赏的。”见了这么多银子,秀贞顿时乐开了怀,摸着银子问:“相公,这堆银子是你们哥俩的,还是我家的?”旺祖笑道:“这堆银子,自然是我家的。哥那,也得了二百两。”秀贞这才放心,说:“相公,自嫁到你家来,还未曾置过一件新衣,上过一回酒楼。儿子也快七岁了,可穿的全是别人穿不上送来的,也没穿过甚么新衣。再说你吧,穿来穿去也就这两套衣服,在家里穿这身,到了外面还是穿这身,你也得置上一套新衣。”自进了这个家,旺祖还从未见过媳妇如此兴奋过,这嘴乐得也快笑歪了,就点头说:“孩子他娘,你是这家的主妇,银子到了你手上,任你怎么花。对了,杭州府有位富贾,要请我做护院的,顺便授他儿女些功夫。都已谈好了,包吃包住,月花十两,逢年过节还有喜银。总之一年干下来,银子不会少于三百两。”

  通常人家,每年也就十几二十两银子的支出,那三百两银子可算是笔大财了,可秀贞这回并显出任何的兴奋,反而说:“相公,我是喜欢银子,但看家护院太危险,我不让你干。”不料天雷却问:“娘,你为甚么不让爹去赚银子呀?看家护院又不危险。”做爹娘的听了都一愣,天啸有些生气了,伸手就将天雷推倒在了地上,指着他说:“你懂啥呀?给有钱人看家护院,随时都会丢命。”随后对父亲说:“爹,俺也不让你去。俺已答应娘了,过几天俺就跟着赛华陀认草药,出诊替人看病,将赛华陀的本事全学过来。往后,就多赚些银子回来,给娘,给爹用。爹,你答应孩儿,不去。”没想到天啸会这么懂事,秀贞欣慰地笑了,旺祖伸手抱起这老二对媳妇说:“孩子他娘,我不去就是。我和哥商量件事,饭就在他家吃了。你带着孩子去镇上吃个饭,饭后逛逛,喜欢的布料多扯几块回来。”便放下老二,摸摸他的头走了。

  想着这二百两银子来之不易,旺祖哥俩均不想动这银子,万一往后家里出了甚么大事,也可取出来救救急。可祖母的寿辰将近,上面七个哥哥均已备好了大礼,惟独他们哥俩常年打猎也换不回多少银子,家贫寒酸之时也无钱筹措贺寿大礼,而两人的岳父岳母均已来给老太太拜寿,俩人便商议着,要去猎两只大野猎回来,一是做孙子的对祖母一片孝心,二也可以让岳父岳母拜完寿后带些回去,也算是做女婿的一点心意。

  哥俩作了决定后,旺祖便来了个早睡,次日鸡还未打鸣便轻手轻脚地起了床,只怕吵醒了妻小。他出屋轻轻地带上了门,摸黑到了厨房,从灶头里取火点上油灯,打了半脸盆水,淑口洗脸。灶头锅里煮有粥,他弄了一大碗,取了两只冷面饼,也喝粥边吃。眨眼吃完,将媳妇昨晚准备好的干粮和米酒放入小背篓内驮在身上,拿了窝弓药箭,手持五股利叉,吹灭油灯出门,顶着星月离了家,与旺财在侧门会了面。

  俩人由小巷从北庄门出去,这脚下生风地顺着山道翻山越岭的走得飞快。天明时,已入了光明顶山脚下的那片野草丛生的密林中。他俩仔细地觅了两处野猪经常出没的所在,小心地埋下了窝弓,再找来枯草将窝弓掩饰住。“哥,你往东,我往西。”旺祖说了声,俩人拿弓持叉,分头去寻找野猪的踪迹。

  好在这小哥俩均是这方圆百里的猎兽高手,豺狼虎豺已猎过不少,只要此山有猛兽,自然是逃不过他俩手中的药箭利叉。

  “来呀,兄弟。”也就不一会功夫,旺财果然在枯叶中发现了野猪的粪便,忙用手一摸,尚有余温,忙惊喜地招呼旺祖来过。“兄弟,这粪便还有暖气,想必这野猪应该走不多远,我俩快去寻了来,先杀上一只再说。”

  谁料旺祖此时也有了收获,但不是找到了野猪踪迹,而是凭着地上血迹寻去,竟然发现一堆乱草中躺有一条大汉,这浑身是血的,心想必是游山时不慎失足从山顶掉了下来,应该早已死了。他心里这么想,但还是用手去探了下这人鼻孔,没想竟然还有气息,惊喜中忙大声招呼兄长。“哥哥,你快来呀,这里有个昏迷的血人,象是从山顶掉下的,但还活着。”言罢,他扔下利叉将这人慢慢扶起,却惊喜地发现这人的身下竟然还压着一头死野猪。从野猪的死状来看,那必是这人用重拳打死的,而这人便是让无敌魔君和东方烈打下光明顶的食人魔,后被昆仑老怪所救的钟磊。但为何没带走他,而是留在这,这就不得而知了。

  听得有人坠山,旺财急忙赶了过来,与旺祖先捡查了钟磊身上的几处伤口,见伤口均已作了处理,刀伤剑伤上也均已抺了上好的药,中掌处还抺了药剂。“这就奇了怪了,既伤口均已治疗,那为何救他之人不带他走呢?”旺财嘀咕了句,旺祖就说:“我猜想,救他之人必是位姑娘或大娘。你瞧他这么大的个,足有二百多斤重,谁又驮得动呢。”旺财点头说:“这也是。兄弟,瞧这野猪应有四五百斤。你驮人,我扛野猪。”旺祖也不吭声,取出随身药物粗略地往一些小伤口上抹了些,再撕了衣衫包扎住伤口,随后往他嘴里慢慢地灌了几口米酒,这才驮起了他。旺财肩扛着大野猪,大步地跟在兄弟身后,匆匆地往家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