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少时期许应犹记
听着如此熟悉的词句,他再也抑制不住满怀的悲痛,如一只困兽,紧扣着那只手哽咽低吼。
前尘远,乱世长,二年相思自不忘;
娇女何故守边疆?当嫁帝国好儿郎!
这曾是他的期盼,却也终成了另一段孽缘的开始。
犹记三年前他潜入皇宫,却不巧碰上了沈暮卿与苏岐,情急下只能躲上房梁,却刚好听见二人争吵。
“漠北一战,你说是最后一场,可我历经九死一生,你却让我继续留在朝堂上为你所用,我姑且信了这是最后一次,然你已是这大央的皇帝,又为何再次失信于我?”
沈暮卿怒气横生,对那个初临皇位的男子毫不客气,可那惯会隐忍的男子并无气恼,他只是轻抚她的面庞,假作深情地笑道:“因为这朝堂之上,朕只信得过你。”
她只当十年磨碎了苏岐少年时“娇女当嫁”的期许,却不知晓,苏岐从不是对她写出此种诗句,对她有过如此期盼的人。
那个人是他,是他苏涣才对。
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化作粉尘,仅仅只用了一个时辰。
而让一个满腹野心的人心死,却也只是那一个时辰。
苏涣接过暗卫寻来的檀木箱,一言不发地将骨灰一点点地收拢,最后一把火将那件染血的衣裳烧毁,才起身踏上归路。
从青石阶上又下来一个人,他身着皇袍,眉宇之间难掩戾气。
“你来迟了。”苏涣抱着檀木箱,低缓的声音没有丝毫情绪。
“你将她如何了?”侧身挡住准备离去的人,苏岐冷言问道。
他抬眸,原本平静无波的眸子如今有些空洞,“臣自请远调平南,还望陛下成全。”
成全他一个被抢了所爱,只能默默观望十年的人。
苏岐意料之中的没有阻拦,望着那把火渐渐燃尽,苏涣早已没了身影。
同行的还有他的贵妃,他的平南镇国将军。
离去之时,苏涣却并没有乘来时的马车,他抱着沈暮卿的骨灰一步步踏着这条宽敞的路,在众人的指点之中,一路走到了宫门外。
“卿儿,我将你带出皇宫了。”他低喃着,话一出口便经风吹散,不知飘向了何方。
只但愿能够传到她那处。
昭临三年三月初七,平南镇国将军洗清叛国之嫌,次日病逝;
昭临三年三月初十,调瑯王苏涣前去平南,戍守边疆……
宋吟寻到苏涣之时,他还穿着三天前的衣袍,发髻面容凌乱不堪,抱着箱子醉死在一堆摊开的画轴之中,地上四处是酒水笔墨,却难得没弄脏画轴一丝一毫。
将酒瓶踢到一边,总算是将苏涣扯了出来,可任凭他怎么怒骂,那人都无动于衷,好似失了魂魄一般。
可不就是失了魂魄吗?
宋吟叹气,将苏涣扔到梨花木椅上,收拾着地上的酒瓶,却不敢动那些画像。
沈暮卿于苏涣,就如同是魂魄一般,一旦少了,便再也不是一个完整的人。
从十年前在沈暮卿身边安插画师,每月寄一张画像以了相思,到七年前在她身边处处作对,亲自执笔,这画像竟能堆满书房的一整个架子。
宋吟又岂敢动?
“苏涣,你觉得世人会如何评说沈暮卿?”宋吟假装无意问道。
却谁知“沈暮卿”二字刚刚脱口,苏涣便朝他投来冷厉的目光,宋吟连忙摆手,说道:“你知晓我惯是喜欢编撰野史,前几日忽而想起那位将军之身的贵妃,忽而感慨罢了。”说着还将自己随身带着册子递到他面前,上书沈暮卿的那一页尚是空白,待人填写。
宋吟也是想在苏涣心中激起波澜,才将沈暮卿搬了出来,可此时他也想到,这“波澜”恐怕也不是个好的。
谁知苏涣并没有料想之中的暴起,而是凝视他许久,直看的宋吟冷汗涔涔,才起身到了案前。
执笔,蘸墨,一段生平信手拈来,宋吟哑然。
这世间最了解沈暮卿的便是苏涣。
苏涣写的其实并不多,寥寥数十字的内容,几乎整个大央的国人都知晓的事情。
可宋吟看着这些,却觉得喉中艰涩万分。
“沈暮卿其人,生自乱世枭雄之家,十三以女儿身从军,立赫赫军功,风采不输其父当年;十七助圣上入主天下,十八夺失地,十九灭遗族,二十率兵赴南平乱,失腹中一子,被冠叛国之名……”
“可笑戎马一生,终于湿暗囚牢,痴心一场,错付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