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还有很多野菜饼
晚饭摆上来，统共一锅米粥一盆野菜饼，再一盆萝卜炖豆腐。
田老汉把碗柜里用碟子盖好的一小碗炖兔肉端上来，油光和肉香立刻吸引了孩子们的眼光。
大房的田圆圆带着小她一岁的弟弟田虎娃，田虎娃长得虎头虎脑，没有田圆圆那么胖，可和二房的田诗和田书兄弟两相比，他显得格外敦实。
田诗今年十四，田书十三，田二郎是个秀才，所以早早给田诗和田书开了蒙，希望他们两个将来也能考学入官。
偏偏田诗和田书不争气，这么大了百家姓都念不全，还不如田纤纤，她只靠偶尔听他们念都背下了百家姓。
田纤纤和陈美景站在旁边，看见姗姗来迟的田二郎和林氏一起进来，田二郎穿着一身绸缎长衫，一看就是读书人，气质就是比乡下泥腿子斯文。
林氏更了不得，她除了穿着绸缎，头上还戴了一个细细的银簪，不像别的农妇只能戴木头簪子。
两个人步伐扭捏地从院外走进来，就像神仙下凡降落到猪窝。
田纤纤在心里偷笑，好一对不食人间烟火的读书人夫妇，在乡下打扮成这样，还扭扭捏捏惺惺作态，真像唱大戏的。
等他们两个也坐了，田老太才道：“老三家的，没位置了，你们两个就到灶房吃吧。”
她让王氏在灶房台子上留了几块隔夜的野菜饼，硬得跟石头一样。
“阿奶！”
田纤纤脆声道：“怎么会没位置呢？没分家的时候咱们不就是一起吃饭的吗？加上我爹都够坐，他不在就更够坐了！”
“再说了，我听说城里都是主人在堂屋上吃，下人在灶房里吃，难道阿奶把我们当下人了？”
田老太被她揭穿，脸上无光，还是田老汉拿起筷子，也拿了主意，“你们几个孩子坐近点，挤一挤就有位置了，老三家的，你们坐孩子身边。”
田圆圆他们几个不情不愿地挪屁股靠近。
“哎。”
陈美景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她让田纤纤坐上去，自己只缩在长凳边缘的小角落，坐了半个屁股。
田老太给王氏使了个眼色，王氏忙站起来，“灶房还有几个饼子，我去拿过来！”
田纤纤盯着王氏的背影，觉得不对劲。
为什么刚才不拿，偏这会儿都坐下了才去拿？
田老太揭开熬粥的锅，抄起饭勺搅了搅，白粥的香气热腾腾地溢出来，她先把田老汉的碗拿来，盛了满满一碗最稠的。
然后是田大郎和田二郎的。
乡下粮食不多，要尽着壮劳力吃，田老汉和田大郎要种地，他们必须吃饱，田二郎读书费脑也要吃饱。
然后是她自己和田圆圆几个孩子的，最后才给两个儿媳盛，儿媳妇是外人，不用吃那么好，田老太心里这本帐门儿清。
她把最后一滴米油倒进二儿媳林氏碗里，然后才装作突然发现什么的样子，“哎呦，忘记煮你们娘儿两的份了。”
田纤纤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碗，再看陈美景的，满桌上只有她们两个没分到粥，别人都分得刚刚好。
这做得也太明显了。
田老汉皱起眉头，“不是说了她们娘儿两要来吃饭，怎么不煮她们的份？”
“又不是我做的饭，是老大家的做的！”
田老太把黑锅甩给王氏，王氏端着隔夜的野菜饼子进来，眉开眼笑，“爹，我粥做少了，没事，不是有这么多野菜饼呢吗？”
桌上新鲜的一份，她手里隔夜的还有一份，足够吃了。
田老汉看了也没说什么，这才端起粥碗来喝，其他人纷纷端起碗，王氏把从灶房拿来的野菜饼子搁在陈美景母女面前，自己坐下。
她刚要端起粥碗喝，一双小手却把她的碗端走了，王氏惊讶地抬起头，看到田纤纤把她碗里的粥往陈美景碗里倒了一半，剩一半倒进了她自己碗里！
“嘿，你还敢抢我的粥？”
王氏大喊一声，所有人都停下来抬起头，看到田纤纤把空碗还给了王氏，她一脸机灵，“大娘不是说没事，还有很多野菜饼吗？那你就吃野菜饼吧，我跟我娘想喝粥。”
“！！！”
反了天了还！
王氏气得大骂，“我是说你和你娘吃野菜饼，可没说我吃野菜饼！这米是我家地里的，粥是我亲手熬的，凭什么人人都有我没有？”
“哦，原来东西是谁的就归谁吃啊！”
田纤纤把自己的粥碗推给她，又把桌上最引人注目的那一小碗兔肉搂到自己跟前，“那这碗兔肉是我娘做的，该归我们吃！我们只拿来孝敬阿爷，可没孝敬别人！”
众人一听这话都担心，唯恐吃不上兔肉。
林氏一向看不起这个又胖又丑又粗鄙的大嫂，便斯斯文文道：“大嫂，粥没熬够是你的错，自己的错自己担，把你那份粥让出来给她们母女也没错啊。”
“对啊，大娘你吃野菜饼吧！我们要吃兔肉！”
二房的田诗和田书也馋肉，两眼冒光的模样和田圆圆大同小异，一点读书人的气质都没有。
连田大郎也劝王氏，“弟妹说的没错，谁叫你自己做错事？你就吃野菜饼子吧。”
王氏委屈得不得了，直拿眼睛看婆婆田老太。
是她指使自己少熬粥的，凭什么她能喝粥，自己反倒喝不上了？
田老太心虚地避开她的目光。
混乱之中，田老汉眉头一皱，淡淡道：“好了，都别吵了，大郎家的，你就吃野菜饼吧，明天烧饭记得做她们娘儿两的份。”
一家之主都开口了，王氏没办法，只好把手朝桌上的野菜饼伸过去。
田纤纤眼疾手快地把自己跟前那些端给她，“大娘，这是你刚才特意从灶房端出来的，好多呢，你慢慢吃！”
王氏气得脱口而出，“那些是隔夜的怎么吃？硬得能把人的牙硌掉，我要吃新鲜的！”
话一出口，饭桌上默了默。
田纤纤早就猜到了，顿时冷笑，“原来阿奶和大娘把隔夜的野菜饼放在灶房，专门让我和我娘去吃啊。我们没去灶房，大娘还特意端回来摆在我们跟前非让我们吃了不可，真是谢谢你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