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八章 三字经
田纤纤捧着野鸡蛋,刘承业提着野鸡,两人往来时的方向走。
走到他们设陷阱的地方,没想到才这么一会儿陷阱里就逮到一只野兔,好事成双!
刘承业把野兔提出来,又把陷阱恢复原来的模样,“明天咱们再过来,可能还会猎到点别的。”
两人高高兴兴地朝家里走,经过田家老屋院外的时候,听见里头传出懒洋洋的读书声。
是田二郎带着田诗和田书在读书。
“……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
“噗嗤。”
田纤纤一下子笑出声,扭头一看,刘承业也在笑。
“承业哥哥,你笑什么?”
“我笑他们读错了字。”
刘承业居然听得出他们读错了字?
看来他是念过书的人。
田纤纤心里更加肯定,刘承业的来历一定非同寻常,一个无父无母、靠打猎为生的孤儿,怎么会读过书呢?
田纤纤点点头,“是啊,断机杼,那个字念‘住’,才不念‘舒’呢!”
刘承业反问她,“你怎么知道念什么?”
靠山村连男娃都很少有读书的机会,更别说女娃了,尤其是田纤纤,她家里哪有银子供她读书?
田纤纤道:“我二伯是秀才,以前我听他念过。还有村学的老学究,我也听他念过。二伯以前还能念对,现在连这么简单的三字经都念不清楚了,就他这样怎么考举人?”
田二郎二十出头就考中秀才,往后二十年都在考举人,就是什么也没考出来,倒把家当全填在他考试的花费上了。
就这个秀才也不是他自己考中的,是田老太花了不少银子打点才中的。
田老太一心想当官老太太,只盼着田二郎早日中举当官,无奈田二郎资质平庸根本不是那块料。
全家当成金凤凰一样捧着的人物,至今也没下出金蛋来。
他要是能考上举人,母猪都能上树!
田纤纤摇了摇头,感慨田老太白日做梦,忽然听见院门被狠狠拉开的声音,“是谁在外面胡说八道?!”
原来田二郎在院子里带两个儿子读书,他媳妇林氏就靠着墙根坐着听。
林氏一直没出声,所以田纤纤和刘承业都不知道她就靠在墙边,刚才他们说的话林氏全听见了!
林氏打开门一看,见是田纤纤,立刻扬起细眉冷笑一声。
她穿着和田老太一般无二的绸缎料子,一副官太太的架势,双手抱胸,身子扭来扭去,“我当是谁在外头胡说八道,咒我们二郎考不上举人,原来是你?纤丫头,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林氏一张涂得粉白的脸,露出刻薄的神情。
她是全家头一个盼着田二郎考中举人、自己好做举人娘子的。
当年她听说田二郎是个秀才,这才从镇上嫁到鸟不生蛋的靠山村,只盼田二郎考中举人,她也跟着飞黄腾达。
没想到二十年过去了,田二郎还是个酸秀才,她心里急得跟油煎似的,每次回娘家也被家里嫂子嘲笑。
说田二郎考不上举人,就跟拿刀子戳她心窝一样,她绝不原谅!
“你给我进来!把话说清楚!”
林氏那细眉毛细眼睛刀子似的朝她飞来,说完就扭着身子进门了,田纤纤叹了一口气,早知道她就不多话了。
这下好了,昨天刚让大房打架,今天又惹着二房了。
“承业哥哥,你先拿着东西去我家吧,我跟二伯娘他们说清楚,反正我又没说错什么。”
刘承业想到刚才那个妇人厉害的模样,“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走进院里,只见林氏正和田二郎说着什么,听了林氏的话,田二郎气愤地站起来,“纤丫头,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一个秀才难道连三字经都不会念,还要你一个毛丫头来教?!”
田二郎穿着斯文的长衫,说话的时候脸气得通红,“你连一天学也没上过,竟敢来指正我?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不敢。”
田纤纤手里还捧着野鸡蛋,她慢吞吞道:“我也是小时候听二伯念过,明明是断机杼,怎么会念断机‘舒’呢?”
田二郎登时一愣。
他以前念的和现在不一样吗?
仔细回想,田二郎脑门上渗出冷汗来。
不好,田纤纤说的好像是真的!
都怪他这两个儿子没一个是读书的料,从小到大念了多少遍就是背不下三字经,他也许久没听没念了,一时忘了那个字到底念什么。
他越想越觉得田纤纤说的是真的,越发慌张。
不行!就算他念错了,他也不能承认!
“胡,胡说!”
田二郎硬着头皮道:“我从前给他们念的就是这个音,就是“舒”,没有错!一定是你听错了,像你这样偷听的能记住几个字?去去去,别在这里捣乱了!”
田纤纤翻了个白眼。
她不过是经过院墙外随便和刘承业议论了两句,要不是林氏非要她进来,她才不想进来。
没想到田二郎死鸭纸嘴硬,不仅不肯承认错误,还说是她错了?
这下田纤纤反而不愿意走了。
田老太听见动静朝这边过来,骂骂咧咧,“该死的赔钱货,你敢打扰你二伯读书?你会个屁!你二伯可是秀才,他能不知道?”
“就是!”
有田老太仗腰子,林氏更不把田纤纤看在眼里了,“纤丫头现在越来越不像话了,昨晚还挑唆大哥打大嫂呢,今天又来我们二房闹事了!三郎家的生不出儿子就算了,连个女儿也管不好!”
刘承业站在一边默默看着,终于明白田纤纤有时候为什么会那么凶悍了。
这一家子没一个待她好的,长辈不像长辈,亲人不像亲人,张嘴不是骂她“赔钱货”,就是骂陈美景“生不出儿子”。
田纤纤要是不凶悍起来,早就被这群人活吞了。
“呵——”
田纤纤忽然打了个呵欠,用手捂了捂嘴,放下手的时候,她随口念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
“……我教子,惟一经。勤有功,戏无益。戒之哉,宜勉力。”
她背完,一脸无辜地看着田二郎,田二郎惊得差点从地上蹦起来,“你!你居然会背整篇三字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