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第20章 谢谢

书名:集中营爱情本章字数:2136

尤里沉默了一会儿。大概是想起眼前人曾经仰望着自己,神色稚嫩且倔强,无法掩饰地对自己身上挂的奖章和礼服的样式流出艳羡。对了,在路德维希刚满二十岁升准将那年自己送的他那把珍珠镶柄的左轮手枪——尤里他自己都珍惜不已的那个古董货,他还留着呢吗?

“我想你够呛从比利时弄来鸽子。尤其是灰蓝色的,他感觉那与他本人相似。战前他也酷爱去参加信鸽比赛。” 比利时是鸽子的国度,是世界信鸽比赛的发源地,赛鸽大会更是闻名海内外。

我能做到。几乎是与尤里的话结束时同时回道。路德维希立刻有了头绪,丢给对方一个轻松的表情,口吻笃定得像个誓言。 

耸了耸肩,这位男人的态度丝毫没有囚犯应有的畏惧:“是是是,您现在只手遮天。没有做不到的。”说完,他喷了口烟,看得出来分外享受阔别许久的优质生活。 

  “总参的脾性啊——”尤里断断续续地念叨了几句曾经并肩的故事,这样下来,行动做派倒真像个步入暮色的中年人了。他说给他的小将军阁下听,也好帮助对方解决燃眉之急。无论什么样的情况,自己是不是党卫军或国防军出色的上校。对尤里来讲,路德维希在他眼中,永远都是那个留着刘海的小男孩罢了。

事情到此也差不多了,不过少将却没有要结束送客的意思。他们大概都是较为寡言的人,一个不说,另一个也不打算问。等了分针动了几步,尤里手指中的烟灰积得快掉下来,他才咦地一声开始扭头四下找烟灰缸。这小子平时不抽烟吗? 

“我弹地上?”

那绝对会让路德维希掏枪。

一个烟缸及时送到尤里手边,灰色的物质恰好落进去,格蕾塔眼疾手快制止了这个危险的行为。

尤里顺着低身捧着烟灰缸的细弱胳膊对视上那双棕色的眼睛。

他一愣。

姑娘微微展了一个歉意地笑。 她希望尤里不要介意自己迟来的“接洽”。

这个中年男人探着身子,说了声:“谢谢。” 

正抽身把烟灰缸放在桌上,这声谢谢让她一下子僵在原地。 谁知道在这魔窟,还有个服务的人给她说声谢谢呢?

“不、不用谢。”重新站直身子,刚才尤里的话已经使格蕾塔对这个叔父辈的人略生好感,起码他们在同一立场。这声谢谢,找回了遗忘已久的平等。顾忌着少将在,她声音弱的像只小奶猫,但是双颊仍有欢欣的红晕。 

地面一声闷响,路德维希腾地站起来扭身冲向阳台。格蕾塔理所当然地获得了一个激灵,顿时懊悔不已:是不是不应该多嘴的。 

“吓我一跳,”尤里嗓子里发出咯咯地低笑,分明没有吓到分毫,“这一点都不稳重绅士,你惊到我们了。”说完,扭脸对着死死揪着裙边的小姑娘,目光里是一些不明的含义,“对吧?” 

这里没别人,这个‘我们’显然指的是他自己和格蕾塔。 

后者不觉得尤里真的在征求自己的意见。哪怕是,她也不敢答话,现在居于谁的房檐下自身再清楚不过。

“她很好。她好得很。”

阳台上直接可以看到营地空场。少将缓缓地,吐出这么几个字。 

尤里把烟扼在烟灰缸里。 

  “你怎么确定,”他现在不盯着格蕾塔了,“别骗我。” 

少将把手套褪下来,可能是手在里面太过发闷。路德维希略微低头,看了自己因汗液稍皱发白的指尖。我有我的路子,他说。

“骗你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格蕾塔实在不知道又怎么触了这位的霉头,让空气一下子又凝固了。但似乎...他们谈论的不是自己。 

“我相信,指挥官大人。”尤里的声音也跟着一齐沉下去了。格蕾塔注意到他眼睛布满了红血丝,一时间无数个问题从她的脑瓜中冒了出来。 因而忽视掉尤里对路德维希的称呼。他又叫他指挥官了。

路德维希身躯动了动,转回侧脸,淡黄色的日光打在他的鼻梁眼角。“相信与否——随你,那是你的权利。” 

尤里晃着头,将酒满上,随后一饮而尽,也站起身,把根本没有必要整理的上衣还是很有风度的掸了掸,“感谢款待。酒和烟都很不错,只是我想我应该回我的小笼子里了 。” 

少将正过方向重新面对着他,分不清是否是询问,“值吗?” 

“你可能对这种事情还没什么概念,”隐藏在胡茬下的嘴唇咧开,貌似在怀念,“当你遇见了,我相信你也会像我一样。” 

所以别问什么值得不值得的,尤里继续道。

“蠢得可以。”路德维希似乎没生气了,因为无法撼动对方的答案,只是用那种真拿你没办法的语气说着,甚至萌出点笑音。 

“你哥哥呢?”他们向外走着,“我也有段日子没见他了。”

“他有别的要忙。 ”

这倒是寻常叙话般,等到门口,尤里的手扶在门把上,却迟迟未动。“我是不是老了。”

他突然回头望着格蕾塔,避开路德维希身躯的遮挡,“总觉得,眼睛好像。” 

“一点不像。”路德维希硬硬地否定他。 

  “你又没见过。”尤里眼眶中似乎还有着什么即将脱出的感情,“孩子,你想家吗?"

他像父亲的口吻,格蕾塔愣在那。 

她无法回答,她怎么能说想。少将充满压迫感地站在问话的人旁边,眼下这姑娘唯一所能做的,唯有强压着颤抖躲开尤里的直视。  

“够了。”

路德维希抢了一步拉开门,几乎半推着他出去。

外面没人,因为少将没吩咐任何在外面把守。距离最近的士兵被刻意安排在办公区的大门。 

他们俩的身影交错开来,囚犯自然要被压着下去。两个人身高原本差不多,此时身份不同,居然也区别的明显。无言证实着尤里说的,他老了。 

脚步声开始拉远,

路德维希的声音低到自己都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听清、能不能在这座营区里听清。也或许根本没有说出口。

“最后的目的,只是想请你喝酒,尤里叔叔。” 

他惯来掷地的刚劲被赤色秋风萦绕,剩余下无力地彷徨。

因为不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