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抉择

鹿仙台是一个乐观主义者，尤其前不久刚刚看完红极一时的《西虹市首富》，听完鹿老爷子这句话整个人眼睛都亮了，“咱们家其实有百万遗产等着我继承？”

大家看起来…不太像是高兴的样子？

“其……其实我不是亲生的？”鹿仙台弱弱地问，以她有限的想象力实在想不到什么事能让在场各位，包括鹿家最重要的两位长辈露出如此凝重的表情。

“仙台，你还记得十岁那年，咱们家来过一个风水师吗？”

记得，怎么可能不记得。

那位风水师看上去仙风道骨，留下了晦涩难懂的判词就飘然而去，反正翻译成人话就是鹿仙台命中有十几道天劫，要是能熬过去就大彻大悟，后面夸她的话过于扯淡，鹿爹没信，老爷子也没信。

就在此时，电梯再一次被打开，一个浑身是血的前台小哥跌跌撞撞地跪在了地上，正是刚刚一面之缘的“宋仲基”，然而此刻他的一张脸血肉外翻，上半身的伤口更为可怖。

“老总，他们来了。”

男人只说了一句话便昏迷过去，被两个员工匆匆抬下。鹿仙台手里的银叉当啷一声落在圆桌上，血，男人身下慢慢洇出一小片血泊。刚刚在路上的时候鹿鸿野神色凝重，她忽然一阵后怕，那个小贼原本就是冲着自己去的？

“这群疯子果然按捺不住了…小政，你下去处理一下。”鹿老爷子将整个身体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仙儿，过来，坐在我旁边。”

鹿仙台迅速挪了位置，这些年来，她隐隐知道鹿家从事的职业有些不寻常，可是…那些小打小闹，都不及亲眼看到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倒在自己面前来的震撼。

“我本想慢慢同你解释，如今看来是只能简明扼要地说了，”鹿老爷子叹息了一声，“孩子，这个世界上有一些人，天生或者后天通过某种手段进行修炼，他们平时混迹在人群之中，像你爸爸，像小政…如果海晏河清，他们就和平常人没什么区别。”

“但是人性本贪，总有一些修行者想要的更多，走上邪魔外道，这些年来正派的香火逐渐销声匿迹，愈来愈分散的支流成不了气候，邪道却声势愈加壮大。”

鹿仙台屏息凝神，攥紧的拳头不知不觉间已经被汗水濡湿。

“我们…打不过？”

“如今看来，是的。”

“那我能做什么？”

-

这句话几乎没有经过思考便脱口而出，鹿老爷子和在座的员工都愣了一愣，他忽然朗声大笑，“很好、很好！仙台，我曾经说过，若现世有一个后辈能力挽大厦之将倾，那个人就是咱们鹿家的女儿。”他说完之后，忽然间从怀兜里掏出来一个通讯仪，神色再度凝重，“来的人太多，小政撑不了多久，鸿野留下，你们下去支援。”

“是，老总。”

那群员工——男男女女大约二三十个人，竟然推开凳子跑到了窗边，径自跳了下去！鹿鸿野赶到窗边的时候，只看到如星矢一般逐次坠落的黑影。远远有墨云压顶而来，她的短头发被骤风吹乱，这个世界，还是自己生活了十八年熟悉的世界吗？

“仙儿，你可能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鹿老爷子摁下遥控器，悬挂在大厅的液晶屏上投射出一幅牛皮纸图卷，看上去像战国诸侯纷争的地图，“中原大一统之前，天下呈割据之势，那时我们皇朝名唤‘九霄’，虽然战乱不止，却也是术法兴盛的时代。”

“只有我一个人去？”

“只有你一个人去。”

鹿仙台刚刚吐出豪言壮语的时候，以为自己并不是孤军奋战，至少有爸爸，有小政哥，还有这些叫不上名字却给她过生日的员工...

“那啥，仙台啊，”鹿爹似乎看出她的心思，上前抚摸着她的背，手掌宽厚有力，“你爷爷开了天眼，能预见一些事，你会进一个正统道家，拜一个比你小政哥帅得多的师父，还有…”

鹿仙台一脸“你看我相信吗”的苦涩笑容，勉强点了点头。

“闪开。”鹿老爷子一把将自家儿子拨拉到一边，“仙儿，本来这件事对你一瞒再瞒就是我们的错，你现下有权利知道真相，此行万分凶险，那十几道劫数依旧会不期而至…”

“也就是说，我可能一去不回？”

鹿仙台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语气甚至出奇的平静。她平时没心没肺惯了，鲜有郑重其事的表情，或许思考了一会儿自己生还的可能性，笑了，“那事不宜迟，送我走呗。”

“孩子。”“仙台。”

两声称呼同时落在耳边，都来自她的至亲。

大雨倾盆而下。鹿仙台觉得此刻自己简直具备了一切悲情剧的场景设定，看看这喧嚣的寒风凄雨，看看这滚滚闷雷，她并非心里没有一丝触动，伸出手将落地窗关好，抹了一把湿漉漉的头发。

“爸，别这么丧，笑一个呗。”鹿仙台开始了一贯的碎碎念，“我觉得我运气挺好的，万一就回来了呢？反正在学校也不算拔尖，我也想弄点惊天动地的大事来做做嘛，你和爷爷都很厉害……我也不能差劲对不对？”

她说完，像小时候耍无赖那样熊抱住男人，将头埋在胸膛里，心里数了三个数。

一、二、三。

决定了，不可以反悔。

最后的记忆是自己躺在一个黑漆漆的棺木里，她听到了鹿老爷子的声音，似乎在喃喃地念咒，鹿仙台感觉自己的意识好像一点一点被剥离出身体，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男人的声音如尘埃落地。

“仙台，一定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