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荒原行尸
鹿仙台是被冻醒过来的,她刚刚将眼睛睁开条缝,便见到了一具近在咫尺的尸体,尸体和她脸对着脸,七窍流血,死不瞑目。
“啊啊啊啊——”由于这一幕实在过于惨烈,她忍不住尖叫出声,很快被同样潜伏在草丛中的少年一声低喝打断,“你噤声,找死啊!”
鹿仙台本以为自己重生过来,怎么说也得有个类似新手村的存在吧?然而飞快地举目四顾一下,周遭生长着齐膝荒草,被凛冽秋风吹出一片呜咽响声,远处隐隐可见苍山连绵的轮廓,翻滚的墨云便从另一端天际倾泻而来,整个荒原都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和山雨欲来之势。
同样潜伏在附近的,还有其余几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少年,有些人的脸上已沾染血迹。
轰隆隆——
偏东的前侧忽然间传来地崩山摧的巨响,在听到这个声音的同时,鹿仙台身边的胖子微不可闻抖了一下,骂道,“他娘的,没完没了了,这哪里是试炼,是要咱们的命啊!?”
试炼?
不需要解释,她很快就明白了。
顺着声音的源头看去,只见方才崩裂开来的土地中钻出密密匝匝的人影,不,更准确来说,那些挂着褴褛衣衫的家伙并不能称之为人,他们有些少了半个脑袋,有些眼珠垂在外面,更多的则是以一具残缺不全的躯体摇摇晃晃地向这些人包抄围来。
唰!
一道青光几乎擦着鹿仙台的鬓角飞驰而过,如丛中潜伏已久的绿头蟒,精准地在三五个行尸之间绕了几圈,不是一刺穿心,便是将脑袋开了瓢,一时间污血迸溅、颇为恐怖。
其余的行尸仿佛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原本还在漫无目的地寻找目标,此刻嘶吼着冲声音的源头奔来。
“朝风,你有病啊!”喊话的女子在鹿仙台身后,声音恐惧且愤懑,“你要送死便去,白搭上我们做什么!”
嗖地一声,方才那把行凶的青碧色的袖刀已被再度收回,袖刀的主人是个少年,面容白净、目光阴郁,薄而优美的双唇下抿着,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
然而,抱怨也是来不及了。
朝风的出手意味着所有人藏匿之处暴露,更何况不少人身上还带着伤,血腥被山风扩散,那群行尸如蝇嗅腥,一茬又一茬蜂拥而至。
草丛之中忽然响起女声,“以吾天师之命,召诸天神相护法,见破!”她话音落地的同时,被甩在空中的符箓无火自燃,竟然在众人和扑上来的汹涌丧尸之中形成了一道金光屏障。
“是鹿大小姐!” “原来是她,好强大的‘炁’啊。” “既然有压箱底的宝贝,方才做什么去了?”同行之中议论纷纷,鹿仙台欲哭无泪:刚刚?刚刚她还在过生日好不好!
虽然对此刻的境遇全然不知所以然,但是求生欲总归是有的,她搜罗遍了全身上下只找到这么一张符箓是自己会用的,只能硬着头皮挡了上去。
那些行尸的脸近在咫尺,溃烂腐败的细节全落入眼中,鹿仙台的胃里一阵翻涌,还要结印定神去维持符箓的效力,然而饶是她拼上一身本事,也架不住群狼环伺的尸群,攻势愈来愈凶猛,金光已经岌岌可危。
“诸位,听我说。”
此言一出,成功聚集了所有人的目光——如果按照她原宿主的身份,鹿家也算是在乱世之中问鼎巅峰的四大世族之一,而鹿仙台又是家中嫡女,自然在同龄人中颇具震慑力。
“三、二、一……快跑!”
鹿仙台一嗓门嘹亮无比,自己转头便开始撒丫子狂奔,留下身后的众人风中凌乱数秒,这才惶然顿悟,争先恐后地奔逃起来。
金光阵破了。
鹿仙台此刻唯一庆幸的就是自己脚程足够快,凛冽的秋风呼呼地灌入领口,她甚至能听到自己以及身边的同伴剧烈的喘息声,恐怕无论方才有怎样的分歧,现在的念头都大一统了:跑,玩儿命跑!
身后无数缓慢行来的黑影,僵硬而笨拙,从四面包抄围来,而这荒原漫漫,除了不远处的断壁石窟之外,别无一物。迎面扑上来一只行尸,双目空洞苍白,一张脸却被暗紫色的血丝狰狞密布,鹿仙台一咬牙一闭眼,猛地将匕首捅了过去,但闻“噗嗤”皮肉撕裂的响声,刀锋深入胸口,浊血喷涌而出!
要说一点不怕,必然是假的。惊恐之余,她心中将老天爷问候了十八遍。
说!好!的!新手村!呢!
就在此时,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一缕拔高古怪的笛声,随着那调子起承转合,这些疯狂追逐的行尸竟然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全如木头桩子一般杵在了原地,僵硬地用眼睛看着那些人。
几乎在确认安全的同时,鹿仙台身后的胖子一屁股坐在了草堆里,看那气喘如牛的架势,仿佛下一刻就要原地昏厥。
众人经历了一番苦战,又水米未进夺路狂奔,即便是修道世家出来的子弟,此刻也累的七荤八素,有的勉强支撑,有的瘫软在地,全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之色。
“鹿、鹿大小姐。”方才的胖小子将气儿喘匀了,递给鹿仙台一个水囊,“我一口没动呢,给你。”
鹿仙台瞥了一眼过去,那胖小子眼睛细细长长的,笑起来像个弥勒佛,颇是喜感。
胖子见她脸上挂着茫然,忙自报家门,“大小姐许是不记得了,在下荆门黄子仲,前年在山下簪花大会的时候,咱俩还交过手呢!”
虽然依旧一团雾水,鹿仙台仍作出副顿悟过来的样子,点了点头。
丛中窸窸窣窣,只见一个撑着泼墨纸骨伞的男子缓步行来,他身穿灰蓝圆领袍,外头罩着玄印纹绀青纱,苍白修长的手握着伞柄,将整个人笼罩在淡淡的阴影之下。
“在下是纯阳宫的传师,恭贺诸位通过了考验,请随我来罢。”
假若不是他过于清癯,以至于眼眶微微凹陷下去的话,这张脸不可谓不漂亮,眉宇之间颇有魏晋文人之风,鹿仙台见到他腰间别了白色的竹节短笛,想来便是方才笛声的主人。
黄子仲屁颠屁颠自来熟地迎上前去,“哎哟我的亲祖宗,哦不对、前辈,您可算是来了,真是差一点儿要了我们的命呢!”
男人闻言,只是略微颔首,不置与否。也许是觉得和这一群乳臭未干的小子们无话可说,只带领众人走向不远处的那一大片石碑林。
鹿仙台扭开水囊灌了两口水,自然而然落在众人偏后,就在一小半的人走入碑林的时候,她意识到自己掉队了,忙加快步伐赶上前去——然而这一看不要紧,水囊“噗通”一声落在了地上。
身边三三两两的人停了下来,鹿仙台也顾不上身份,抬手一指高声叫道,“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