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苏涣到
在那“神仙耳”听到门口有人之前，长身玉立的苏涣一在门厅外头现身，便已经有人先注意到了。
有些人啊，身上总是自带气场，很难叫人漠视的。
正如苏涣，大概是因为修佛的缘故，整日浸淫佛经之中，不知不觉就有如世外的神仙，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他面目又偏清冷，脸上及周身便总隐隐浮动一层明月的清辉似的，叫人不敢靠近，不敢唐突冒犯。
厅中众人因苏涣的到来一阵骚动。
那苏涣怕是从熟睡梦中被人叫醒的，面上还有一些初醒之后的迷蒙，眼下有些疲惫之色，衬着他那如玉的面目，不知为何有些让人心疼得紧，只想将他纳在护卫之下，好好呵护，不叫这俗世杂尘侵扰他半分。
苏涣立在门口，并未立即进来，站在那儿往黄悟怀里的包袱看了半晌，怔怔看着，在萧玉山的一声低咳之中，才回过神来，迈过那门槛，往主位行来。
萧玉山立即迎上去，附耳与他低声道：“确是断风。”
苏涣也不看萧玉山，点一点头，也没有别的话，在下座上坐妥了，问黄悟，“老先生，听说您想见我？”
黄悟疑惑道：“见你？见你做什么？你带了桂花糕来？”
众人有过一阵短暂的无语，这“神仙耳”着实是疯疯癫癫的，心思一点都不好揣测，先前也是他叫人来的，不过才一会儿，便好似将这件事情忘记了一样。
方才那个小庄仆便“嗨呀”一声地笑了，绕到黄悟身旁，安抚似的一拍再拍黄悟的手臂，提醒道：“这便是那位长都寺的苏涣居士，方才您说他是位神人的那位呀！您不是想看看吗？”
那黄悟懵懵懂懂的，反问小庄仆，“什么苏居士？我做什么想看他？”说着说着又有些疯疯癫癫地生起气来。
那小庄仆耷拉着脸，哄着道：“就是那个……就是咱们萧二主，说他的血肉能叫死人复活的那一个，就是那个……那个那个……”
“那个”了半日，说不出是哪个才能叫黄悟想起来，细长眼睛里的眼珠子一转，觑了一眼萧玉山，再觑了一眼苏涣，拍了一拍自个儿的大腿，那小庄仆笑着高声道：“嗐！长生肉！就是那块长生肉！”
话音落了，萧玉山的面上不知为何有些难看，责备看着那小庄仆，似是觉得小庄仆冒犯了苏涣。
那小庄仆也没看萧玉山那如刀的眼神，一个劲儿地跟黄悟解说这江湖里头关于苏涣的长生肉的传闻，说得眉飞色舞的，实在是……不像是崇拜得很的样子，倒是像一桩怪谈、趣谈一般，如何地能叫死人白骨长出肉、如何能叫死了多日的人又复活、又如何能叫活人长生不老，以及京城一位八十岁的老者喝了苏涣的一碗血之后，被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到今年也还是精神矍铄，比二十岁的青年人还要健壮等等的事情，详详细细与黄悟全都诉说了。
那苏涣就在他下座听着，面上也没个浮动的表情，低眉顺目地，侧头看着黄悟怀中的包袱，眉间好似有个轻微的隆起。
倒是萧玉山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低斥一声，“贵客面前，怎能如此放肆？！”
那小庄仆便吓得噤声，点头哈腰要退下，遭黄悟一把扯住了，“你上哪儿去？你说完了？这个便是那块能叫人长生的长生肉？”
那小庄仆遭黄悟一把拉住了手臂，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为难看向萧玉山。
萧玉山看了一眼苏涣，看他面上也没有被冒犯后的恼怒，在那儿怔怔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心中虽然觉得有些尴尬，但目前的场面是那“神仙耳”颇是依赖这个瘦弱的小庄仆，若是这庄仆不在，说不好黄悟像刚才那样发疯的话，在场的没一个人能哄得了他，这也是一桩麻烦事。便点了一点头，有个叫那小庄仆就在黄悟身旁伺候的意思在里头，但同时也横了小庄仆一眼，警告他莫再口无遮拦。
小庄仆吓得吐舌，就站在黄悟的身旁，因苏涣是在黄悟的下座位置，恰好成了一个折角的地方，也叫那小庄仆就对着苏涣站着，一低头就恰好看着那位长都寺的居士，若有所思抬头看他。
“哎，若说是长生肉的话，我的长生也有一块的。"黃悟沾沾自喜的，突然说道，"长生也是长生的，之前在凛南的时候，我病得差些死了，是长生日日割了肉熬汤给我吃的。她是长生，我自然也能长生，自然也有长生肉。我看，这个人的这个长生肉必然是假的长生肉，因为长生吃了他的肉好似也没有长生啊。长生还快要病死了，长生还快要病死了。”
原本高高兴兴地正在炫耀的,但黄悟说到最后，居然呜呜痛哭起来.
那小庄仆先前得了萧玉山的一眼白,此刻不敢轻易去搭话,眼睁睁看着黄悟呜呜痛哭到最后,竟然是嚎啕大哭起来,真乃是伤心至极的痛哭了,又得了萧玉山的一眼横过来,示意他赶快将黄悟安抚好.
那小庄仆手忙脚乱的,又是拍背又是拍肩,低声哄着,将正好上了的桂花糕塞到黄悟手里头,故意惊声叫着:"哎呀！这可不就是南安姑娘做的桂花糕么？"
黄悟手上被塞了两块桂花糕,眼泪霎时停了,小心品尝糕点,连连点头,赞道:"好吃，真好吃。"
小庄仆用自己的手绢将黄悟脸上的涕泪擦干净了，萧玉山又叫人打来一盆热水，叫小庄仆将黄悟伺候好。
小庄仆像照顾个孩子似的给黄悟洗脸洗手，这期间，萧玉山便想到此前是说黄悟被一个小青年带走，在凝花山附近遁了的，方才黄悟话里头又不断提到一个叫“长生”的，怕就是当日那个小青年。趁着黄悟高高兴兴吃着桂花糕，萧玉山顺势问道：“不知长生是先生的谁？”
只见黄悟皱了眉头思索半日，反问他道：“长生是谁？谁是长生？”
萧玉山因这颠颠倒倒一时语塞，不知能知天下事的“神仙耳”是真疯还是假疯。
但苏涣却是“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你这老疯子，真是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