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坐谈
石头胡同距离城中心近一点,比秦伽之前住的地方也繁华许多。
秦伽一边跟着赵兆走一边道:“赵叔,你都在这里有都有两套院子了,为什么还要那么早出晚归地卖书啊,干脆歇着收租得了。”
赵兆佯装生气:“你这小伙子,一天天净想着歇着歇着,都没我一个老人家有干劲?”
秦伽立刻狗腿子起来:“哪里有?赵叔还这么年轻,哪里是老人家?”
赵兆听了,果然开心得合不拢嘴。
他们正说着,伴随着一阵狗叫声,忽然从不远处跑来一个人来,一边叫着“救命啊”一边躲在了赵兆和秦伽的身后。
果然,很快就有一只体型硕大的黑狼狗跑了过来,冲着他们狂吠。
秦伽想到之前在姥姥家对付邻居家的恶狗,那必须是你强他就弱,想到这里她一马当先地站了出去,冲着狼狗吼了回去,“你要是再汪汪汪,我就扒光你的毛,抽干你的血,吃光你的肉……”
狼狗前进一步,秦伽就前进两步。狼狗叫声愈吠,秦伽声音愈大。一人一狗就这样对骂着,十几个回合下来,狼狗终于败下阵来,灰溜溜地逃跑了。
秦伽看着狼狗离去的背影暗自得意,一只胳膊忽然搭在了秦伽的肩上,“大哥好魄力,你这个兄弟我交了。”
秦伽回头,是一张有些青涩的脸,看起来不过是十六七岁的样子,剑眉星目,五官利落分明,皮肤有些黑,嘴角微勾,痞痞地笑着。
秦伽也不矫情,主动自我介绍,“我叫秦伽,以后就住在这个胡同,要承蒙弟弟照顾了。”
男孩也笑道:“小弟名叫陶澄,巷口那家酒铺就是我家的,有空来我家喝酒。”
赵兆连忙走过来,拉着秦伽就走,临走前瞪了陶澄一眼,“你可别把我家孩子带坏了。”
秦伽听着赵兆的“我家孩子”,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心念微动,自己来到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也不知道爸爸妈妈现在怎么样了。
赵兆带着秦伽边走边道:“陶澄是我们这条巷子的小霸王,经常打架,你可不能跟他搅和到一起。”
秦伽失笑,“他就是个小孩子,不可能把我带坏的。”
秦伽刚说完,赵兆就道:“我们到了,这里就是我家。”
秦伽跟着赵兆推开朱漆的木门,院子很大,东面开垦出一片菜园,现在正是夏季,蔬菜长得正是繁盛。正屋前支着葡萄架,阳光透过密密麻麻的枝叶,在石子铺成的小路上落下斑驳的碎影,葡萄架下还有一个石桌,正适合纳凉。院子的西面养着猪和羊,不时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叫声。
他们刚走到院里,忽然走出一个妇人来,个子低矮,穿一袭灰布罗裙,脸上挂着柔和的笑意,秦伽知道她是赵兆的妻子,亲切地叫了一声“婶”,然而对方却没有什么反应,只大步走过来,朝秦伽笑了笑,就对着赵兆比划手势。秦伽这时候才明白过来,他的妻子是个哑巴。
赵兆虽然在外面精于算计,满是市侩气的样子,到了妻子面前,整个人都温柔了下来。
到了屋里,屋子安静整齐,一切都显得错落有致,秦伽刚坐在凳子上,赵婶就端来一杯热茶来,手里比划着什么。
赵兆替妻子补充道:“她说水有点烫,让你慢点喝。”
秦伽连忙点头,她环顾着周围,忽然想到赵兆还有个儿子,她问道:“赵兆叔,你儿子多大了?”
赵兆的笑容里不自觉带了一丝怅惘,“他跟你差不多大。”
秦伽还准备继续问下去,却见赵婶向她比划,神情中有种长者的和蔼和慈祥,赵兆翻译说:“她问你喜欢吃什么,她给你做。”
秦伽也不客气,“我喜欢吃肉!”
赵兆向妻子比划了一阵,她才笑着朝秦伽点点头,往厨房去了。
妻子离开后,赵兆的笑容逐渐淡了下来,“叔想让你认识一下我们家阿谛。”
赵兆带着秦伽上楼,寂静的房子里,楼梯的咯吱声都清晰可见,秦伽想不到这里还有第三个人。
他们在二楼的一处偏房外停下,赵兆低声道:“你先在外面等等,我跟阿谛说一声,他知道有朋友来,一定会很开心的。”
秦伽站在门外,听着门里细碎的絮语,心里更加疑惑了。
不一会儿,赵兆便出来了,神情中带有一丝轻松和欣慰,“阿谛很愿意见你,他看了你交给我的初稿,很是喜欢,你进来吧。”
秦伽走了进去,一眼就看见了窗牖下的男子,他着一袭月白色长衣坐在梅花朱漆案前,日色透过撑杆支起的缝隙落在他的肩上,光华满身。他的笑容明亮,却比夏日来得更温暖纯良。
秦伽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他空荡荡的衣袖和裤管上,对方似有所察,笑容未减,“公子来这边坐下吧。”
秦伽反应过来,连忙坐在了男子的对面,近距离看,他的五官并不突出,口鼻与赵兆如出一辙,眼睛却继承了赵婶的大眼,别有一种阳光温暖的气质,将整个人洗练得仿若脱胎换骨。
男子眼神明亮,“你便是这本《江湖洗冤录》的作者?”
秦伽笑道:“我叫秦伽,正是这本书的作者,公子如何称呼?”
男子不好意思地摇头,“我叫赵谛,粗人一个,担不起叫什么公子,秦公子还是唤我阿谛吧。”
秦伽也干脆:“既如此,我们都别客气,就以兄弟相称吧。”
“秦兄性格果然爽快。”
赵兆见这两人相谈甚欢,喜不自胜道:“我去看看厨房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们继续聊。”
赵兆出门后,赵谛道:“前几日看了秦兄的《江湖洗冤录》,心中有颇多体会。”
“哦?赵兄说来听听。”
赵谛道:“一则,秦兄的书以洗冤为题,平反昭雪,惩恶扬善,自是我辈大义;二则,里面有破案情节,步步悬疑,层层紧逼,颇为新奇,引人奇趣;三则,这书里的人物,落难的官家小姐、行侠仗义的江湖侠客、市侩贪财的商贩、红尘梦里的青楼女子……明明是天壤之别的人,在秦兄的笔下,竟成了道义之交,实在可惊可奇!”
秦伽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可惊奇的,人人生而平等,无贵贱之别,从事职业不同而心意相通,为何不能成为朋友?”
赵谛望着秦伽,脸上的神色变换,久久说不出一字来。
秦伽这才意识到不妥,她身处在等级森明的古代,她说的话无异于惊世骇俗之语,连忙试图挽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秦兄果真不是凡人!”赵谛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丝毫没意识到打断了秦伽的话,“我日日坐在这里,看那么多书,却没想通这个道理,如今听秦兄一席话,有如醍醐灌顶,实在警醒!”
秦伽有些不好意思,她记不起这个思想最先是由哪个先哲提出来的,她只知道在二十一世纪,平等的观念已经深入人心。
秦伽只好道:“我也忘了是从哪本书上看来的,只是心里很是认同便记下了。”
赵谛道:“秦兄能够认同就已经不是俗人了,只是有些遗憾,这样的思想竟然不知是哪位前辈所撰。”
秦伽和赵谛又聊了许多,赵兆才上来喊秦伽吃饭。赵谛不能走动也不能拿碗筷,赵婶便盛了些饭菜上楼,亲自喂赵谛吃饭。
赵兆一边将一块大鸡腿放入秦伽碗里,一边道:“以后你住隔壁,要是闲了,可以经常来找阿谛,他一个人在房里,也很孤单。”
秦伽试探性地问道:“赵叔,我能知道阿谛是怎么了吗?看他的样子,应该不是先天的啊。”
赵兆落在空中的筷子微顿,良久,叹了一口气,“说来话长,只怪我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