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周雅珊和韩国合作拍的文艺电影一时在两国吃开，非常卖座，电影最后入围柏林电影节，最后获了奖。此后的十年间，她参加国内外的电影节，拔得国内影后的大满贯。苏哲路是看着她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位置，从初露锋芒到光芒万丈，她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站在最高的位置上戴上那顶属于她的冠冕。
同时间，苏哲路的工作依然是那么平稳，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公司也在跟着时代的变化做出改变。值得庆幸的是，他们赶上互联网的起端，最开始做有关互联网应用的公司，在行业里已经是叫得出名字的。
苏珞仍然记得刚入小学时，老师让所有同学写一篇作文，关于自己的爸爸或者妈妈。同学大都选择了“妈妈”这个题材，于是苏珞在作文本上也写上了“我的妈妈”。
当她把这个作业拿回家去，告诉苏哲路的时候，苏哲路让她把作文题目的“妈妈”改成“爸爸”，原因则是因为周雅珊已经在外拍戏大半年，很久没有看见过她，无内容可写。她乖乖的听话最后则写了一篇“我的爸爸”。
她在班级里有几个好朋友，有一次课间茶话会，老师准许大家可以换座位，于是她换了位置，她们五个小伙伴便坐在一块儿聊天。聊着聊着，话题的中心就转到了她这里。
坐在对面扎着两个马尾辫的钟晓雨问她：“苏珞你妈妈呢？怎么放学一直都是你爸爸来接你？”
那个时候的小学生都是由妈妈接送的多，只是偶尔才会看见学生的爸爸来接孩子。
苏珞眨着懵懂的一双大眼睛，说道：“我妈妈没有空。”
同伴们的目光都向她看，一位男同学说：“你妈妈是做什么工作的？我妈妈是在一家公司当经理，她每天也很忙，不过早上也会赶时间送我到学校。”
这句话有点伤到了苏珞的内心，她几乎把眉头皱在一块儿，低下头看着课桌，再看自己穿的红色毛衣，这件衣服还是妈妈托金希阿姨带回来的。
那个时候她对“明星”这一概念很模糊，也不知道这个是什么职业，只是她有时候会在电视上看见妈妈的身影。
她说：“我妈妈有时候会在电视上出现，电影院里也能看见她。”
围坐在一起静待她说话的几个好朋友互相看看，然后都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女同学凑近一点说：“你妈妈能上电视啊？难道你妈妈是明星吗？”
在才上小学的孩子心目中，能上电视的人都是非常让人羡慕和憧憬的，她们怀着期待和怀疑的眼神看着苏珞。
这位同学的话引起了别桌的同学的注意，也都投向这边看。
苏珞摇摇头，然后从文具盒里拿出一张周雅珊的照片给大家看，对她们说：“这就是我妈妈。”
大家都看过来。侧边一个男同学拿过那张照片，仔细看了几秒后，把手放下，质疑地说：“你没搞错吧？她可是中国最红的大明星，我爸妈非常喜欢她经常去电影院看她的电影。你说她是你妈妈？”男同学的描述有些夸张，随后把照片扬起来给大家看。
同学们看过后纷纷说：
“是啊，她是周雅珊，我妈妈可喜欢她了。”
“这张照片我家里也有，在一本杂志上看过。”
年幼的苏珞不知道那张四四方方的照片是苏哲路从周雅珊拍过的某一本画志上剪下来的。她只记得某一天晚上睡醒后哭着找妈妈，于是，苏哲路回房间后便把这个给了自己。
这个打击对她太大了，下一刻，她便看见班级里的同学都向她投来怀疑的目光。她像是被一群形状怪异的外星人包围了起来，那种感觉，她一辈子都忘不掉。
同学用指着她，说：“你妈妈怎么可能是她？你在骗人吧？”
她抬头看着同学们，一刹那感受到四面八方涌来的敌意，她怒火中烧，正要反唇相讥：她就是我妈妈的时候，老师已经到了门口。老师听见教室里声音乱糟糟的就进来看看，看见大家围着一个角落，拍拍手让大家散开坐回自己位置上，老师站到讲台上，好奇地问：“你们刚从在干什么？我在隔壁都听见你们不安分的声音。”
老师的目光锐利的扫过每一个人，有个男同学说：“苏珞说她的妈妈是一位大明星，我们觉得她在吹牛！”
老师走过去从那位男同学手中拿过照片，然后又站回讲台，只是微微瞄了一眼苏珞，用她平时上课的时候那种严肃的语调说：“你们才刚上小学，你们的父母把你们交给学校，老师就有义务来教育你们——你们这个年纪最好不要追星，就算再喜欢，也不要把照片带到学校里来。”教室里响起下课的铃声，老师转身时特意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教室里窃笑地声音不停。
苏珞坐在位置上，她开始迷茫，看到同学用鄙夷的眼神瞅着自己，嘴上还带着笑。这种带着嘲笑的嘴脸，她这辈子都忘不了，每次在脑海中回忆起来，都有一种胸口堵塞的感觉，还有想哭却哭不出来的郁闷。
那一天放学苏哲路把她接回家，开车的路上，苏珞指着车上放的一本全家合照说：“这是我妈妈吗？”
苏哲路迟顿一下，不明所以地看向女儿，“怎么了？”
苏珞说：“为什么我说这是我妈妈，我的同学都在笑话我？说这不可能是我妈妈？”
在苏珞上小学以后，周雅珊已经奠定了在影坛的地位，她当时正打算打入好莱坞。
那个时候苏哲路却不知道如何向女儿解释，并且把这当作是孩子们之间的相处模式，没有放在心上，也没有给苏珞做心理辅导。连苏珞上小学三年级，换了班主任，那位男老师觉得苏珞这孩子内向不爱说话，平时自己坐在教室的一个角落里，和家长说过后，苏哲路以为女儿是内向的性格，也没有在意。
周雅珊没有出席过学校的家长会和校办活动，苏哲路觉得理所当然，但是那时苏珞内心十分委屈，为什么别的妈妈可以？而我的妈妈却不能？
这件事发生在苏珞小学四年级。学校举办的亲子运动会要求学生家长双方都要参加。苏珞回家后跟苏哲路说了之后，苏哲路搔了搔后脑勺很为难，思来想去，看见正在厨房里炒菜的楼阿姨，脑光一闪，于是站起来走过去，带着尴尬地笑说服楼阿姨去苏珞的学校参加运动会。
楼阿姨终是比苏哲路还长了将近二十岁，虽然她看起来保养的还不错，但和那些年轻的爹妈站在一块儿年龄就显出来了。苏珞还记得那一天她碰见了钟晓雨，钟晓雨也看见了她，又看了看她身边的那位“妈妈”，然后就转身跑了。虽然她这辈子都不愿想起，但一年级时的画面总是会不经意出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钟晓雨那时仿佛在心里默默地对她说，果然，你妈妈怎么可能是周雅珊？
钟晓雨好像还扬起下巴从鼻子里哼了一口气。
那天回家后苏珞表明不要再让楼阿姨冒充她妈妈了。到后来，苏珞还哭闹起来，喊着要见妈妈。苏哲路没有办法，拨通远在戛纳的周雅珊的电话。她那里是下午，接起电话后，只听得周雅珊那里很安静，苏哲路把电话交给苏珞。周雅珊一听到女儿的声音，音调似乎变低了，苏珞语带哭腔，糊里糊涂说了好久。
“雅珊，时间到了，我们要走了。”
周雅珊电话里传来金希的声音。周雅珊答应一声，哄着苏珞说：“宝贝，妈妈要工作了，你在家里乖乖听爸爸的话，回来的时候给你带礼物，听到了吗？”
周雅珊确实每次都会给女儿带很多礼物，一只只包裹精致的盒子罗列在苏珞房间里的梳妆台抽屉里。周雅珊觉得女孩子都喜欢精美且有分量的首饰。去年从法国回来，带了Boucheron项链送给苏珞，虽然苏珞年纪小不懂这条项链的价值，但是它的形状是雪花一样，上面镶满了水晶，银光闪闪，打开盒子的那一刻闪得睁不开眼。
可是后来不管是Cartier还是Boucheron，那些精美的饰品一直待在她梳妆柜的抽屉从未拿出来戴过。
胡靖雯是苏哲路公司的客户伙伴，恰巧他们也住在一个小区，也是楚嘉嘉的妈妈。楚嘉嘉是苏珞上了初中后一直到高中的唯一一个好朋友。
胡靖雯是南方一本大学毕业的大学生，和苏哲路不同系，两个人可以说是师兄师妹的关系。胡靖雯学识渊博，不管是谈吐还是气质都吐露着一种文艺，说话也是柔柔和和的。可是只有楚嘉嘉才知道，她妈妈柔谦的外表下有着多么坚韧的心。
胡靖雯对女儿很严格。是那种由内而外不容抗拒的。楚嘉嘉每每看到母亲胡靖雯用一贯犀利的眼神盯着她，嘴抿成一条线，她小小的心灵就会颤抖一下，然后身体反射性握紧手里的铅笔继续埋头学习。
胡靖雯甚至连嘴皮都不需要动，楚嘉嘉就被她控制的死死的，这已经是从小养成的惯性，以至于成年后的楚嘉嘉，做点什么事都还要看胡靖雯的态度。
楚嘉嘉从小就是三好学生，琴棋书画都是妈妈给她报班去学的。她会跳芭蕾舞，而那时苏珞也在周雅珊的要求下，让苏哲路带去练舞。楚嘉嘉从幼儿园开始就练舞，她的基本功扎实，学得也快，每次教完动作，隔天舞蹈老师就让她上前演示。
苏哲路在接苏珞上完舞蹈课回家的时候碰到胡靖雯下车，无巧不成熟，两个人聊着聊着，才知道他们的女儿在同一个地方学习跳舞，在电梯里，两个人又聊了几句才知道他们原来住在一个小区，这真是多么巧合的事。
有一次，胡靖雯在公司开会加班来不及接楚嘉嘉，苏哲路便顺路把楚嘉嘉接了回去。胡靖雯非常感谢，苏哲路又不放在心上，便说以后她女儿都由他送回家，反正都住一个小区。
日子久了，胡靖雯也多少了解了她们家的家庭情况。九月底，正值苏哲路公司的产品发布会，苏珞升中学，有一场入学新生会，需要学生家长到场。苏哲路焦头烂额，胡靖雯知道他们家庭特殊，主动帮忙替苏哲路去。胡靖雯的老公在机关工作，去了楚嘉嘉的家长会。
他们两家不知什么时候变得亲近了。再加上楚嘉嘉和苏珞上了同一所中学，来往的也更加频繁。苏哲路加班的时候，胡靖雯也会邀请苏珞去她家吃饭。她以前一直以为胡靖雯是端庄贤良的母亲，去了她家后慢慢才发现，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样。
他们家里有着某种压抑的氛围。楚嘉嘉一回家放下书包就要写作业，胡靖雯做完饭后检查她的作业。吃了饭要练上一个小时的钢琴，胡靖雯在书房里工作，门是敞开着的，屋子里任何一种细微的声音都能听见，让楚嘉嘉感到偷懒一下都不行。
胡靖雯对女儿的仪态举止也有要求，坐的时候不能驼背，走路昂首挺胸，见到长辈要先叫人。楚嘉嘉上小学，胡靖雯就有让女儿去国外留学的想法，晚上睡觉前要背英语单词，亲自陪女儿练习口语。楚嘉嘉的爸爸楚天开是机关干部，平时放假在客厅里泡个茶看个报，客厅的书柜上放满了书籍。楚嘉嘉练大字的时候，楚天开坐在梨花木的沙发上，泡一杯茶，电视机开静音。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关了电视，走到跟前看楚嘉嘉练的毛笔字，转一圈，然后就去阳台看看种的花。楚嘉嘉的大字是楚天开从六岁时手把手教出来的，已经熟能生巧，也不需要指点什么了。
这么一对比，苏珞简直像是放养的孩子，楚嘉嘉偶尔会跟她诉说烦恼，可无形中，苏珞是很羡慕楚嘉嘉的，因为她的爸爸妈妈一到周末都会在家里陪着她。
而那时的苏哲路身居高位，公司蒸蒸日上，出入也有司机接送了。周雅珊全国各地飞，国内媒体上不时就有她的个人动向报道，她在演艺界的地位一想而知。
上小学的时候，是苏珞记忆最为深刻的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