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李作甫之死
同时收到噩耗的,还有正在物资站清点战略物资的王国威。
惨白的月色下,王国威猛踩油门向着军营驶离五公里外的物资采购站,他所驾驶的吉普车是军营唯一的小车,即李师长专用车。
途经戈壁滩,王国威望着像是棋盘的星空,轻放了油门,若有所思。
王国威将车直接停在指挥大楼下,李师长的警卫员见他到来,带着他边走边说:“王政委,您终于来了,快,李师长的尸体还在办公室。”
王国威一边快走一边问:“李师长,是怎么走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警卫员颤抖着声音回答:“我也不清楚,李师长今晚如往常一样守在办公室,您是知道的,李师长自从前天开始,吃住都在办公室。今晚吃了我在食堂给他打的饭后,就在办公室批着公文,当时我就在楼下的警卫室,等我上楼准备给他打开水换茶叶时,就发现李师长瘫坐在椅子上,双眼无神得盯着墙上。然后我喊了几声都见他没反应,仔细检查才知道他已经没了生命迹象。 ”
王国威听闻后冷冷问道:“虞仁同志现在在哪?”
警卫员答道:“已经在师长办公室了,我第一时间就通知了他!”
王国威皱着眉重重地拍打着楼梯上的扶手,责问警卫员:“胡闹!按照程序,虞仁同志这时不应该进入李师长的办公室,那是第一现场!”
警卫员被王国威的反应惊住,低着头感觉恐惧又诧异。
作为河谷军区的三叉戟,李王虞三人在工作上配合相得益彰,且虞仁作为河谷地区安全保障的第一人,警卫员第一反应自然是去找正在营地的虞仁来处理此事。
王国威沿着楼梯爬上三楼,穿过走廊走到李作甫办公室门口,从外看到办公室里的虞仁正在对李作甫的尸体做检查,王国威见状立刻用焦急的语言说道:“虞仁同志呀,你赶紧停下!”
虞仁见王国威进门就想拉他出门,便不解地看着王国威。
“虞仁同志!李师长作为本河谷军区第一领导人,按照程序只有军区的纠察队才能进入第一现场,然后再申报兰州军区派遣调查团下来,我们作为军区领导班子此时都要避嫌。”王国威拉着虞仁出门说道。
虞仁常年一线的工作,还是第一次遇到此类情况,自然没有王政委这样的在部队抓军纪的干部懂这些条条框框,还未开始对李作甫做初步尸检,就被拦下,在当下局势动荡,内部又隐患重重的情况下,李作甫的死无疑又给当下局势密布了更广的迷雾,而迫切想要得到答案的虞仁被王国威拦下,这让虞仁急得捶胸顿足。
看着王国威坚定的眼神,虞仁只好让随即而来的军区纠察队布控现场,随即他们被安排离开指挥大楼。
“王政委,李师长死地这么蹊跷,你不觉得现在一手的现场线索能帮助我们得到更多的即时情报吗?”虞仁瞪着双眼直视着王国威。
王国威听闻也皱着双眉直视虞仁:“即时情报?虞仁同志,你好大的心呐!办公室倒下的可是与你我一起坚守多年的李作甫师长啊!你的第一反应,真够职业的!”
“王国威同志,我们是军人,当下又是中央给出命令的紧张关头,勘察第一现场本来就是我现在第一时间必须要做的工作!”虞仁据理力争。
“你是军人,更是一名高级军官,在目前这个阶段,我们必须按照军队固有章程来执行程序,况且部队的纠察队就在军营,这原本就是他们的工作,难道就这么急于一时,要置党章军纪国法于不顾了吗?”王国威也不示弱。
接连发生的事故,虞仁难免措手不及,但对于往日一贯对他的违规行动保持怀柔态度的王国威,忽然不理解和否定虞仁,平时习惯被迁就的虞仁,难免会有些许困惑和失落。
纠察队在记录和收集了现场相关物证后,封锁了现场,将李作甫的尸体转移到了军区医院的地下冰窖,并24小时全天候轮流值班看守。
王国威得知今晚就会有上级军区的调查团乘转机出发前往此地,所以在新的上级领导接管军区前,他会在当下想尽办法保护现场和李作甫的尸体不被破坏,尤其是虞仁。
相比擅长情报工作的虞仁,王国威更擅长内部的博弈,这也是官场运筹之道。李作甫的突然暴毙,让原本合作相得益彰的河谷三叉戟失去了相互制约的平衡。在王国威眼里,虽然虞仁办案能力卓越,情报收集和一线作战能力近妖,但锋芒过露,为了破案无视军纪,不加以控制,则是弊大于利。而对于自己的认识,王国威也非常清晰,自己没有丰富的一线作战经验,也没有统领队伍的威望,更没有硬核的手段技术,有的只是对身边相关人事的需求非常敏锐,在三叉戟中,自己做的最多的就是修桥铺路,排雷通衢这样的基础工作。在配合虞仁工作的这些年,几乎让其对自身养成了极大的依赖惯性。但这双簧戏,都离不开李作甫的战略把控和适时引导。在王国威的眼里,李作甫为人思想觉悟高,天生的领袖气质,站得高看得远,总是能在关键时刻做出正确的选择,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只要他才能驯服虞仁这头横冲直撞的大象。
失去了李作甫这个司令部,王国威作为河谷二把手不得不强硬一些,哪怕这可能只是半天的强硬。但除了这个权力的游戏暂时失衡,还有一把达摩克利斯剑悬在他的头上。
此前,就在虞仁潜入林建燕子的土包房前,李作甫接到了一个来自上级的情报电话。通话时间不足两分钟,但挂下电话的李作甫双目呆滞,而此时善于观察的王国威正要进办公室的门,撞见这个情况,自然地就好奇问了起来。
李作甫对军区所有的人员详情了如指掌,尤其是身边这两位得力干将,但这一出电话,让他的表情有过些许呆滞,而王国威此时的提问,让李作甫找到机会向这个洞悉人心的专家给他解惑。
“王政委,你觉得虞仁同志如果遇上党和人民的考验,他会是一个忠诚的无产主义斗士吗?”李作甫别有深意地问。
王国威听闻,瞳孔放大且身体一哆嗦,他深知这番话相当于帝皇在询问下臣立储之事,就配合着尴尬一笑,敷衍地回答道,虞仁同志是个出色的情报战士,这点我认识比较深刻。
李作甫见王国威的回答有所顾忌,便不继续追问,并告知了他上级兰州军区有关虞仁的情报。
李作甫当然知晓虞仁的出身,以及在攀枝花时期所犯的错误,在一起守护南疆河谷长治久安,为两弹一星项目守好南大门的这些年,虞仁的所作所为李作甫都看在眼里,像这样出色勇敢且品行端正的得力助手,李作甫一直非常爱惜,在得知虞仁的家世和攀枝花期间的具体情况时,他也非常理解一个有血有肉的汉子心中的那一丝柔软,才使得纵容自己放过儿时发小铸成大错。
而今日,情报得知,组织前往河谷地区的台湾间谍组织,正是当年虞仁放虎归山的那位发小——虞心。
出于对虞仁的保护,和对局面的判断,李作甫并没有将此情报告知王国威,只是轻声提醒他,要注意虞仁近期的行动,特别是他的权职以外的活动,王国威要规范他的行为,不然会被上级领导抓到把柄,进而耽误了我们前线的工作进度。
王国威见李作甫言行失常,也没有多问,自己心中揣摩着刚才李作甫关于虞仁评价的问题,他心中谙道,如果说实话,他觉得虞仁是一个有原则,但更偏术的人,一般偏术的人,难免会在关键时刻动作变形,做错选择,这与原则性无关,有时候对人的理解更近一步时,才发现善恶就在一念之间,且这还要看在谁之视角看问题。
就在王国威离开李作甫的办公室去了物资采购点后,就传来了李作甫暴毙的噩耗,自然会让敏感的王国威在信息极少的情况下,把这两件事关联起来,这也让王国威开始变得更多疑且孤立。
河谷的军区医院,坐落在一片芦苇荡的三面夹合中,银色的月光下微风轻轻抚过,但一阵稀松声惊了几处的鸟飞向空中。
芦苇荡里蹒跚走着的是形色紧张的王国威,虽然在阻止了怀疑对象虞仁的尸检和现场勘查的行动,但自己却是半夜三更偷偷溜进了军区医院,欲掌握即时情报掌控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