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刘雪看到刘雨背对着镜头关门，动作有些迟缓。
她心中猛跳，像是在看恐怖电影一样，她心中蓦地升腾起一种巨大的，不祥的预感。
“快一点。”她紧张地小声自言自语，催促着视频里的妹妹，“快一点小雨……啊！”
刘雨没来得及锁好的单间门被人从外面猛地大力拉开，刘雪一声尖叫破口而出，为无声视频里的妹妹配好了音。
门开的瞬间，刘雪看到了外面一闪而过的西装革履的身影，然后没等门彻底打开，视频戛然而止。
刘雪还在惊吓里没有回过神来，手从嘴上滑下来按在不断起伏的胸口，她急促地喘息着。
微信电话的提示音再次响起，刘雪按下接听。
“刘雪，视频看完了吗？”
刘雪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视频只到门被打开？可是你不是说你的证据视频是完整的案发过程吗？”
“如果你足够细心，”阿康说，“你会看到底下的进度条还有很长一段。停止的是我的录像，不是证据本身。”
“那你为什么……”
“刘雪，”冰冷的机器音说道，“我不认为作为死者姐姐的你看完妹妹被害的全过程会有什么好处。”
刘雪没想到这个神秘人竟然还会为自己着想，心底悄然泛上一阵暖意。
“而且这十几秒的视频，作为第一次勒索的砝码已经够用了。”
“我看视频的拍摄角度有些奇怪，”刘雪回忆着那个从下往上的镜头，“而且视频很稳定，一点也不晃，就像是一个原本就在厕所里面的镜头一样。”
对面没有回答，刘雪思索着，“可是厕所里面又怎么会有镜头呢？”
“厕所里……难道是针孔？”
刘雪突然想通，“你在厕所隔间里面安了针孔！可是你怎么会知道那里会发生案件呢？小雨走进哪个隔间都有可能啊？”
“所以是巧合，”机器音开口解释，“针孔是我原本就装在那儿的，拍摄到刘雨被杀的过程，只是巧合。”
“你竟然在女厕所里安装针孔偷拍！”刘雪的声音里是毫无遮掩的恶心和唾弃，“你是……”
可能是考虑到两人眼下的合作关系吧，刘雪的话没有说完，但是阿康心里清楚她未尽的话原本该是什么。
变态。
刘雪要说的，是他是变态。
阿康无可反驳，默默忍受着，等待她的情绪过去。
到底是怎么开始的呢？他自己其实也不是很确定。是那一次在网站上看到有人兜售偷拍设备所以好奇地尝试吗？是第一次看着偷拍视频，那种凌驾感带给他的变态的满足吗？
还是说再早一点，他发现除了主动靠近他的刘雨，这么多年他几乎无法正常地与女性建立情感上的联系？
或者再再早一点，是小学周五那天的午后，那个女人狠狠的一耳光还有紧随其后的，他人生中经历过的最狠的一顿毒打？
他自己也说不清。
“你是T&I的员工？”刘雪又道，“不然其他人不能进入公司，更别提进入女厕安装针孔。你是员工，所以你认出了周煜，也知道我去T&I调查过，对不对？”
阿康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接下来我们要进行对周煜的第一次勒索，你要把我刚刚发给你的那个视频发给他。”
阿康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刘雪就更是觉得是因为她道破了他的真实身份，心里直接认定了他就是T&I的员工。
刘雪也并不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那我应该怎么发给他呢？”
“最好是用邮箱，”阿康说，“但是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周煜的邮箱。”
刘雪心里认定神秘人是T&I的员工，所以阿康的话落在她耳朵里，就被解读出了不同的意味。
“一定要是周煜的邮箱吗？用他的工作邮箱不可以吗？”
阿康很快明白过来，顺着说道，“那也只好这样了，你知道周煜的工作邮箱吗？”
“我知道，”刘雪垂下头，又抬了起来，“小雨刚入职的时候特别开心，把她所有跟公司有关的事情都告诉过我，包括她的邮箱。她说他们的邮箱后缀都是公司名，前面的则是每个人自己的英文名。上次去T&I，我把周煜的英文名记下来了。”
阿康松了口气，“那就好。”
“你先不用急，具体的邮件内容我会想好发给你，你要做的就是代替我，把它发给周煜就可以。”
刘雪点点头，“好。”
“还有，”阿康又问道，“你这两天没去公司发传单吧？”
刘雪莫名，“没有啊？我们不是已经决定勒索周煜，而且我已经知道真相了啊？那我还去干嘛？”
“你得去，”阿康强调，“你突然的消失放弃会让聪明人生疑，而周煜就是聪明人。”
刘雪皱了皱眉，“这样吗？”
“是的，”阿康道，“所以你明天还得去，而且要和之前一模一样，一切照常。”
“好吧。”
“那就这样，先挂了，邮件我想好再联系你。”
“好，”刘雪说完，想了想又问，“你叫什么名字？或者，你告诉我怎么称呼你？你的头像也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纯白。”
“那你就叫我纯白吧。”机器音说得刻板。
“好的，纯白。”
阿康挂了电话，把电脑关机，U盘重新收进小抽屉。他弯腰合拢抽屉的时候微微弯起了嘴角。
搞笑，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把完整视频给刘雪？万一她脑子一热拿着视频冲去警察局怎么办？等着她把自己和周煜一锅端吗？
第一次勒索，把视频控制在刚刚好的一个节点，既要让周煜明白他有的是什么，又要让刘雪没办法拿着东西出去作妖。
录哪里，录多少，又要断在什么地方才能重重地给周煜那个孙子一击，这是阿康早都想好了的。
他翻身躺到床上，对着满室空气轻轻地说道，“现在你也难受起来吧。害怕吧，愤怒吧，没道理你能好好地过啊。”
“叮叮叮——”
早上7点，赵柯被枕头底下的闹铃声吵醒，尖锐的铃音针一样，一下子就穿透他的皮肉骨骼，直入脑髓的最深处。
“嘶。”赵柯闭着眼睛皱着眉头，难受地倒抽了一口气，手上一点不含糊，伸到枕头底下，一秒就准确地找到按钮掐断了闹铃。
他在床上闭着眼躺了一下，身体渐渐醒过来。他听到楼下人声嘈杂，小市场的早市早都开起来了。
3分钟后，赵柯翻身起床，感觉脖子后面连着两个肩膀僵硬的像是不属于他一样，动一动就是酸痛难忍，也不知道这几小时的睡眠都休息到哪里去了。最近新业务正式启动，赵柯作为IT设计部门的组长每天忙的晕头转向，多年的肩颈问题也越发严重，可是现在也没有更多的时间留给他放松了。
赵柯走到洗手间，快速地上厕所洗脸刷牙。穿衣服的时候他想起手机天气显示下午有雨，又赶紧把小房子的四个窗户都关上。然后他冲出门，在楼下挤满大爷大妈和跟他一样面带焦急的上班族的路边早市买了张糖油饼，一边往地铁站走，一边快速解决掉早饭。
住的地方离公司有点远，要乘三班地铁，但是比起他背着贷款买下的那个房子还是要近很多。赵柯必须赶在7：35的列车关门前把自己挤进塞满人的车厢，不然他就得跟这个月的全勤奖告别。
今天的时间有点晚了，赵柯猛咬了两口饼之后，把剩下的扔进垃圾桶，然后开始奔跑起来。
早饭和地铁？
他选全勤奖。
9：52，赵柯成功刷卡进入公司，在电梯间碰到了周煜，两人面色皆是一凝，互相对视一眼，都有点尴尬。
“早，Jaden。”赵柯率先开口。
“早啊。”周煜也点了点头，面色还算不错。
赵柯心上一松，他不希望自己和周煜的关系搞得太僵，毕竟周煜是他的直属上级，两人工作上有许多交集不说，日后他的每一次晋升可都少不了周煜的签字批复。
更关键的是，他今年已经四十多岁了，可周煜，才不过三十出头。
前途无量。
“你今天这套西装没见你穿过，”赵柯有点艰难地找话，“蓝灰色细条纹，颜色很好看。看起来很绅士，又不死板。”
赵柯生平不会夸人，更别提是夸衣服了。一句话教他说得生硬又别扭，但他又不想谈起工作那么正式。他还是想尽量，让他和周煜能回归正常同事的状态。
周煜很浅地笑了一下，客气道，“谢谢。”
赵柯被老板脸上这点儿笑鼓励，又再接再厉道：“是思欣给你买的吧？思欣的眼光永远是这么好！”
董思欣是周煜的太太，两个人是校园情侣，感情一向很好。周煜平时也经常把董思欣挂在嘴边，总是一副非常珍爱的样子。无论什么时候，对着周煜提起他恩爱的太太总是不会出错。
可今天却例外。
赵柯话音刚落，就见周煜的表情突然变冷，也不是说变得不快，只是神色有些复杂，让人难以分辨他的情绪。
“这套不是她买的，是品牌导购推荐给我的。”
周煜礼貌地回答，但语气里那种让人可以和他继续对话下去的东西却不见了。赵柯一头雾水，却也不好再开口。好在电梯来得很快，两个人乘上电梯到了办公室，就开始分别忙起工作了。
周煜坐到位置上打开电脑，却少有地没有立刻进入工作状态。早上遇到赵柯之后，他的心情不可避免的还是受到影响，产生了一些波动。这种波动倒不是来源于赵柯，不，准确地说，是不完全来源于赵柯。
诚然，在他先是威胁利用了赵柯，又掉过头来反被赵柯勒索之后，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绝对不可能再回到从前心无芥蒂的上下级关系了。尽管他能感觉到赵柯在向回到过去而努力，但是他心里很清楚，不可能了。
就像他现在每次看到赵柯，想到的不再是“能干的IT小组长”，而是“知道我杀人犯身份的人”一样，他相信赵柯见到他，第一反应也不再是他的manager，而是一个杀人犯了。
不过其实从内心深处来讲，他对赵柯其实并没有很大的抵触情绪，哪怕赵柯勒索了他两百万也没有。因为他们这样的人，把投资和回报的收益比算的很清楚。那200万本质上其实可以看做是他的一笔追加资金，用于购买赵柯的服务罢了。
因此他今天情绪的波动，主要来自赵柯提到的另一个人，董思欣，他的妻子。
周煜无意识地摸着自己西装上的袖口，想到三天前的那一幕。
他最近忙着新接手的业务，每天回家都比较晚，思欣早上又有晨跑的习惯，所以尽管两个人身处一个屋檐下，但是却已经好几天没见过面了。
那天他好不容易下班比较早，心情颇高的回家，看到董思欣坐在小吧台旁边插花。
她好像快完成了，好半天才伸手调整一下。花瓶里色彩各异的花朵错落有致，尽管周煜并不懂花艺，一眼看过去也觉得赏心悦目。
他走过去站在她身后，手臂环绕在她腰上，把脸埋在她颈窝，轻轻嗅了一下。她不爱香水，身上却总是有一种淡雅好闻的味道，他每每嗅到，都觉得心安。
“真好看，”他说，“你什么时候去学了插花？”
董思欣在他贴近的瞬间身体陡然僵直，但是周煜并没有发现。她拿着花瓶站起身，顺势挣脱他的怀抱，“半年多了。”
周煜脸色一僵，有尴尬的表情浮现出来。
他看着董思欣把花瓶摆到沙发边的小茶几上，抱歉地说：“对不起思欣，是我工作太忙了，忽视了你。”
董思欣的表情淡淡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周煜有些急了，“真的抱歉，思欣，我的时间总是觉得不够用。”
“你不用道歉，”董思欣调整好花瓶的位置，又看了看，才最终满意，“不是你时间太少了，是我的时间太多了。”
“每天从早到晚，从天亮到天黑，24小时，除了吃饭和睡觉无事可做，所以我才会乱七八糟的，学一大堆的兴趣课。”
周煜有些不解，“做全职太太不好吗？你每天享福就够了，我去赚钱，我来养你。你只需要吃吃喝喝买买东西，你不喜欢吗？”
周煜走过去，拉住董思欣的手，“你想想刚毕业的时候我们两个吃了多少苦，住在城郊的合租房里，每天早晚通勤要快5个小时！你看看现在，”他环视着这周围，“你看这间大房子！”
“我当初建议你做全职太太也只是希望你能更好的休息，我一个人赚的钱已经够多了，不需要你也出去工作那么辛苦，对不对？”
周煜看向她，董思欣的眼神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烁着，“离婚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周煜的脸一下子僵住，他松开她的手，“思欣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离婚。孩子有那么重要吗？你当初……你当初明明也说你不在乎，不要紧啊？”
董思欣皱眉，“周煜，我跟你说过了，不是因为这个。”
“不是因为这个？”周煜突然大吼道，“那是因为什么？你告诉我，那是因为什么？是房子不够大吗？是我给你的钱不够多吗！！？”
董思欣被他突然的爆发吓了一跳，闭上了嘴。
周煜涨红着脸，声音低了下来，“我们去领养，去领养好不好？”
“周煜，真的不是因为这个。”
周煜跌坐进沙发，手撑在自己膝上，“那是因为什么？”
董思欣沉默了，转身向屋里走去。
又过了一会儿，她换了套衣服出来，看起来是要出门。
周煜面色已经恢复如常，见她出来问道，“你要出门？做什么去？”
“我约了一堂普拉提。”
“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了，到时候我提前请年假，我们出国好好玩一圈。”
董思欣走向玄关，“还早呢，再说吧。”
周煜抿了抿唇，又朝玄关方向道，“我这季的西装还没买，你明天没事替我去商场看一下吧。”
“明天约了苏敏喝茶，导购的名片在书房的名片盒里，你没空去可以加她微信，她会发新款的照片给你，看中了直接给她报尺码，送货上门。”
不等周煜再说什么就传来一声关门的脆响，董思欣已经出去了。
——“Jaden，昨天荷兰那边回的邮件你看了吗？他们又要改一个……哎？”
身边的同事探头过来说话，抬眼却看到已经来了有一会儿的周煜面前的电脑还停留在锁屏密码的页面。
周煜回过神，歉意地笑了笑，手上飞快输入密码按下回车，“Sorry，想了点事情。”
电脑上的圆圈快速旋转着加载启动，等待的时间里，周煜偏头向窗外看去，远远地在楼下又看到一个女人，与周围移动的行人不同，她站在原地，并不走动。
周煜眯了眯眼，唇角傲慢又嘲讽地向上勾起，他轻声道：“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