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阿康有些受不了老李两夫妻过度的夸奖和吹捧,颇有些不自在地摸了下后脑勺,然后指了指地上一桶乌七八糟的东西。
“李哥,这个是我从你家下水管道通出来的东西。你家今天这个问题主要就是下水堵塞。由于房子年头也长了,下水管道被污泥堆积,真正的可以通水的渠道口径已经很小了,所以就会变得容易堵。”
“我今天是帮你简单疏通了一下,把堵塞物清出来一些。但是因为上面我接触不到的管道也会有污物堆积的问题,所以日后你家可能还会再堵。”
老李探头看了一下,桶里的黑色物体黏结成一大团,看不出形状,脸刚凑到上方,人就能闻到一股恶心刺鼻的味道。
老李的胃里翻腾了一下,赶紧又缩了回去。
“这都是什么东西啊。”
“看得出来的有一条男士大短裤,一件儿童连衣裙,一大团头发,还有一只拖鞋。”
“一只拖鞋?!”松梅震惊地反问,“拖鞋他们也能从厕所冲下去?”
阿康点了点头,“显然是可以的。”
“楼上的人真是缺大德了!”松梅气愤道,“不行,我得找他们去!”
说完,她就要转身往外走,却被老李一把拉住了。
“你还去干什么?赶紧做饭。康子这都忙活大半天了,楼上的我找去!”
松梅一脸了然地点头。
“不用不用!”阿康赶紧摆手,拎起包背在身上,“李哥我不吃了,我……我那个我赶着回家。”
老李伸手拦住阿康,“你可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你赶着回什么家啊?你一个人住,进了屋冷锅冷灶的,就煮个方便面随便对付晚饭吧?来一趟哥怎么也不能让你空着肚子回去啊!”
老李把下巴朝松梅一扬,“留下来吃个晚饭。你嫂子手艺不错,吃完了再走!”
老李这话说得斩钉截铁不容拒绝,到真有几分当哥哥的教育自家弟弟的气势。
阿康自小没什么家庭运,此刻心里一暖,站在地上的脚也黏了起来。
“就是就是,”松梅说着,把阿康的包抢了过去,阿康软弱地跟她拉扯了两下,“我冰箱里腌了鱼呢!你李哥今天一大早去早市买的,新鲜着呢!”
5分钟后,阿康坐在了李家的沙发上,进门时急匆匆的,后来他又忙着收拾,现在坐下来一看,才发现整理好一片狼藉之后,李家的小屋,其实很温馨。
不是说装修的有多精致有品位,就是那种简简单单的,很常见,很普通的那种温馨。
房子不大,顶多也就50多平,但室内打扫的很整洁,沙发上的靠垫松松软软,对面电视上还摆着一排卷发大眼睛的小娃娃,一看就出自女儿静静的手笔。
厨房里抽油烟机轰轰地响着,防盗门外,传来的老李的喊声依稀可闻。
“大裤衩子大拖鞋都是谁家的!有脸往下水里冲,你倒是有脸下来拿啊——”
阿康闷着声笑了笑,翻开他的大包——忙了一下午都没来得及看看手机,也不知道刘雪那边怎么样了。
他把账户换到纯白,屏幕上,微信消息一下子涌了出来。
【他回信了!要密码!】
【我发给他了。】
【他说打不开。怎么会这样呢?我们当时试不是没问题吗?】
【他让我重新给他发一遍,我发吗?】
……
【完了纯白,周煜发现我是刘雪了,他给我打电话了!】
!
阿康一激灵,他没想到周煜这么快就会找到刘雪!
他手指如飞地打字。
【怎么回事?他怎么发现的?】
【你们都说什么了?】
【我上次让你打开手机通话自动录音的功能,你开了吗?】
“哥哥。”
阿康精神集中,竟然没听到静静走过来的声音。闻言,他赶紧按动锁屏键,把手机屏幕朝下倒扣在大腿边的沙发上,还装作自然地将它往腿底下塞了塞。
他勉强勾动嘴角,“怎么了静静?”
小丫头伸手去拉他的胳膊,“我有一道题不会写,你给我看看好吗?”
阿康教她拉的站了起来,跟着往她的房间走过去。
那是道上下山往返的路程问题,题型没多新鲜,但少给了一个常见的条件,带了点小学奥数的意思。
阿康念书的时候不用功,但他人很聪明,脑子好用,数学和理综更是他的优势科。所以尽管离开学校多年,一道小学数学题,还是难不倒他的。
阿康把大体思路讲给了静静,然后就坐在一旁,看她稚嫩地握着铅笔,在练习册上慢慢地写着。
孩子算的认真,他瞅着这空档,小幅度地低头抬起手机,点亮屏幕看了一眼。
刘雪估计是乍然被周煜识破,状态不太好,仅仅只回了两个字。
【开了。】
晚上松梅做了一大桌的菜,阿康久违地在老李家里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家常饭。夫妻俩不停地给阿康夹菜,后来还劝着他又添了一碗饭。可是阿康心上压着块儿大石头,一顿饭吃的食不知味,结束后匆匆告辞了。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快就被发现了?”阿康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变声设备,把电话给刘雪拨了过去。
刘雪的声音听起来也很烦躁,“我也不清楚,他刚开始回信要了密码,可是后来又说邮件有问题打不开,要我重发。我想着把柄怎么也得给他看过才行吧?就同意给他重发了。可是我的信刚发出去不久,周煜就直接把电话打到我手机上了!”
“啧,”阿康气愤不耐地说道,“我不是告诉过你,有事不要做决定,不要轻举妄动吗?文件好好的他怎么可能打不开?这就是个陷阱!”
刘雪自己心里也明白是她做错了,又是懊恼又是后悔,听着纯白的刺耳的机械音指责也语气不善,“我怎么会知道发封邮件就能被他识破?他就硬说他打不开我敢不相信吗?万一我不给他发他以为我是骗子不当回事不给钱怎么办??”
“天啊你动动脑子好不好?他是杀人犯,他怎么可能放心不找我们,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阿康都快被刘雪气笑了,然而说到一半还是叹了口气闭上嘴。都已经这样了,再去说她也没什么意义了。
“算了,总之以后你一定要记得有事必须跟我商量,绝对不能擅自行动!”
刘雪不情愿地应道:“知道了。”
“你不是说你把你俩的通话录音了吗?发给我。”
“好。”
【所以他之后就没有再追问你你为什么会有他的犯罪视频的了是吗?】
阿康把刘雪和周煜的通话录音听完后问道。
【没有,我觉得他相信了我就是Mr. White。】
阿康看着刘雪回过来的消息,抿了抿唇。
【还有,我们之前定好的不是300万吗?为什么你要跟周煜说500万?】
刘雪的脸色僵了一下,300万这个数字是当初她和纯白一起定好的。两人是在网上查了很多资料,参考了外企的整体工资水平时候才定下了300万的勒索金额。
可打电话时她被周煜气得鬼火上头,又想到自己在这场勒索里实在是已经付出了太多。所以150万或许曾经听上去是个天文数字,但是在现在的刘雪看来,她觉得比起她所牺牲的,150万也就不过如此。
【是我临时加价了,但是500万也不多啊,姓周的王八蛋那么有钱,他绝对拿的出来。拿不出来的话,他去贷款也得给我们凑出来!反正他不可能敢去报警不是吗?杀人可比勒索严重多了吧!】
【再说了,我抬到500万你也能多分100万呢,你不该谢谢我吗?】
阿康看着刘雪连发的两条消息,明白在这个女人身上,有些东西已经发生了变化,而且,是非常大的变化。
她不再是那个一心为了妹妹奔波的姐姐,也不再是那个在电话里无助哭泣的女人。或许是这场勒索本身,也或许是她和刘家耀的那场谈判和交易,已经永远地改变她了。
【刘雪,你别忘了,我们两个人是一起的。你独自做决定结果被周煜看穿我可以原谅你,但改金额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跟我商量吗?】
【别让我后悔拉你入伙!】
刘雪到底理亏,见纯白这句话说得语气强硬忍不住先服了软。
【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阿康见她道歉道的干脆,怒气稍微平息了一些,又问道。
【周煜之后还有再找过你吗?】
【他给我打了电话,我没接。后来他又发了封邮件,说500万太多了,他拿不出来。】
【把邮件截图发我。】
【好。】
这边阿康结束了和刘雪的谈话,又一次点开了她和周煜的通话录音,把进度条按照记忆拖到差不多的位置,点击播放。
“呵,”周煜的声音从扩音器传了出来,“行啊,不就是钱吗,不就也是要钱吗?我给你。”
这是什么意思?
阿康歪了歪头,把进度条又向前拉动了一点。
“不就也是要钱吗?”
他为什么要用也,什么叫也是?
还有人,在他们之前勒索过周煜吗?
那个人,会是谁呢?
周煜不会刚巧有那么多的错处可以被人抓住针对,莫非也是因为刘雨的死?
还有谁也知道周煜是杀死刘雨的凶手……
阿康双眼突然一亮,一个穿着旅游文化衫的中年男人的身影蓦地出现在他脑海里面。
或许,是周煜忠诚的朋友背叛他了吗?
阿康再次发消息给刘雪。
【有关赵柯,你妹妹有没有跟你说过些什么。】
【赵柯吗?这个小雨以前跟我说的不多,他们两个也不是一个小组的。】
【但是我好像记得小雨说过,赵柯家有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
阿康想了想,又追问道:【那你知道他家两个孩子都多大了吗?】
【不太确定,但好像是都不大吧?大的好像上小学了。】
【那他们家经济状况怎么样?】
刘雪这次想了一会儿才回复。
【我感觉挺一般,我上次去T&I看见他,觉得他不像是有钱人。】
赵柯作为T&I技术部门的小组长月工资不低,即使城市生活成本高,他也不该给人留下拮据的印象。
40多岁的中年男人,有两个上学的孩子,工资不低却看起来很穷,大概率是家庭经济压力,阿康想道。
所以这有可能成为他勒索周煜的理由吗?
【明天下午3点,老地方等你。】
第二天刘雪起床,没等到纯白的邮件草稿,倒是等到了这两天消声觅迹的刘家耀的消息。看看时间,距离他们定下的最终时限还有一天。刘雪有些意外,她还以为刘家耀说什么也要挺到最后呢,没想到他倒是比她想象的果决一些。
刘雪准时到了张颜钰家,这一次,屋里却只有刘家耀一个人。小茶几上的两杯茶还冒着热气,显然是出自女主人的招待。
“颜钰呢?”
刘雪在沙发上坐下,语气故作轻松地问道。
刘家耀手里的烟快要燃到尽头,他把它按灭在烟灰缸里,又立刻抽出了一只点上,“她有点事儿,出去了。”
“哦。”刘雪点点头。
刘家耀一向欠缺耐心,于是直接问道,“你上次提出的交易……你保证真的会帮我遮掩?”
刘雪心头一跳,笑容越显诚恳,“当然了,只要你点头同意,后续事情发生我一定老老实实绝不多说一句话,家产分配问题也毫无异议,还会帮你尽快解决葬礼的事。”
“怎么,你是想好了吗?”
刘家耀从缭绕烟雾中观察刘雪的表情,她的目光中有些急切,但确实不像是说谎。
刘家耀把烟头扔进烟灰缸,不小的烟灰缸里,烟头横七竖八的几乎铺满了一个底儿,里面深黄色的烟水看起来浑浊又恶心。
“好,我同意你的交易。”刘家耀咳嗽了两声,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向前朝着刘雪一扬,手机屏幕上大大的显示着计时数字,赫然是正在录音状态!看时间,在刘雪来之前,录音就已经提前打开了。
“没别的意思,”刘家耀把手机重新放回兜里,懒洋洋地道:“就是给自己留个保障。只要你未来不食言,这个录音就永远不会用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刘雪的瞳孔缩了一下,勉强又笑了笑,“正常,我可以理解。”
刘家耀点头,“那就好。”
“你打算什么时间动手?”刘雪好奇地问,“还有方式呢?想好了吗?”
刘家耀看向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不用你管,你回去等着就完了。”
“行,”刘雪讪讪道,“反正你就小心点吧,最好弄成意外。”
“我自己心里有数。”
刘家耀说完,拿起桌上半温的茶一饮而尽,站起身,“走吧。”
刘雪诧异问道:“干什么去?”
刘家耀:“还能干什么,带你接你儿子去啊。”
刘雪的脸上一下子就被笑容堆满,像是一束光落在上面,让她整个人的面孔都生动了起来,然而这束光不过片刻就消失在阴霾之后,“那个家耀,我有个事还要麻烦你一下。”
刘家耀朝外走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看向刘雪,“怎么了?”
“你能不能再帮我带几天童童?”
张颜钰带着孩子在外面一家炸鸡店吃饭,刘雪跟着刘家耀找过去的时候,童童正在吃一块原味炸鸡翅,两只小手上沾了不少酥皮,鼻子嘴巴周围都被油蹭的亮晶晶的。
从童童出生开始,刘雪一直都是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把他养到现在,母子俩从没分开过这么长的时间,别说孩子,就连刘雪都觉得有些受不了,一时间红了眼眶。
童童把手里的鸡翅三下五除二地啃干净,伸手又去盘子里拿下一个,一抬头,正巧看到不远处站在门口的刘雪。
孩子喜出望外,连鸡翅也顾不上吃了,跳下椅子大喊着“妈妈”朝刘雪奔过去。
“哎童童,擦擦手!”张颜钰坐在椅子上提醒道,但孩子哪里还听的进去呢?
童童朝刘雪冲过去,而平时最爱干净的刘雪此时也顾不上许多了,赶紧蹲了下来紧紧地抱住儿子。
孩子窝在她怀里,刘雪才觉得踏实。这段时间以来内心的争斗,良知的折磨,以及无数的提心吊胆和无眠的煎熬的夜晚统统化为虚无。
她抱着孩子,只觉得她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童童鼻子里带着哭腔,但心里又知道自己是小男子汉了,就抹不开面子,不好意思真的哭出来,“妈妈,你终于来接我了!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
刘雪伸手拍着孩子的背安抚他,“怎么会呢,妈妈怎么会不要童童呢?童童在妈妈心里是最最最重要的,我永远永远都不会不要你的,知道吗?”
“嗯!”
刘家耀越过刘雪母子,走到张颜钰的桌边坐了下来,顺手拿起一个鸡翅根咬了一口,“看什么呢?”
张颜钰正半侧着身体看刘雪安慰童童,闻言,有些恍惚地转头看了刘家耀一眼,“嗯?你说什么?”
刘家耀大嚼着嘴里的鸡肉,含糊不清道,“问你……问你看什么呢!”
“哦,”张颜钰侧对着他,视线依然固定在远处相拥低泣的母子俩身上,“我看你姐。别的不说,她对她孩子是真的好。”
张颜钰半是羡慕,半是惆怅地道:“真好,虽然没什么钱,但她尽量在让她儿子能过的更好一些。让他上学,给他关爱。“
说着,她悠悠叹了口气,“如果当年我能像童童一样有个这么好的妈妈该多好,那我就不会初中的时候就被扫地出门,赶到市里来装成年人打工糊口,每个月还要挤出钱来贴补家用。”
“像童童有什么好的?”刘家耀说着,自然地拿过张颜钰面前的可乐杯吸了一大口,“他连爸都没有。”
张颜钰的表情冷了下来,“有爸就一定有用吗?我那个爸…… 呵,我倒宁愿我从小就没爸,那我说不定还能过的好一点儿。”
刘家耀看张颜钰表情冷淡,也不愿意触她那霉头,没就父母问题继续说下去,把话题重新引回到了刘雪身上。
“但是我这个大姐也是够奇怪的。”他说着,把可乐杯放回到张颜钰手边。
张颜钰低头一看,刘家耀喝过的吸管外一层油亮,顶端还沾着一小点淡黄色的可疑颗粒。她忍耐着厌恶微微撇了撇嘴,把可乐又推给了刘家耀。
“你喝吧我不喝了。”她说,“不过你说刘雪有什么可奇怪的?”
炸鸡盘子在刘家耀的猛烈进攻下不一会儿就见了底,他打了个饱嗝,用纸巾随便擦了擦油腻的手,又把脖子伸到吸管上边,把可乐和炸鸡一起送走。
“你看她想孩子吧?但她刚跟我说,让我再帮她带一段时间童童。”
“什么?”张颜钰把胳膊搭在桌面上,俯身向刘家耀靠过去,“这是为什么?”
刘家耀耸了耸肩,“她也没说明白,就说她最近有点事儿,让我帮个忙。”
“有点事儿?”张颜钰皱眉,“她一个外地来的,能有什么事呢?还连孩子都带不了了。”
“不知道。”
“那你答应了?”
“答应了啊,”刘家耀心大的无所谓地说,“人家好声好气地求我,而且看着确实挺急的。反正这几天也带了,那就再多带几天呗。”
“也是,”张颜钰点点头,“但是童童估计要失望了。”
张颜钰话音刚落,突然就听到刘雪慌张的叫声。
“童童!童童你上哪去!”
二人都飞速朝门口望过去,正巧看到童童的小身影推开了炸鸡店的门往外跑。刘雪急着去追,但无奈脚上穿的坡跟小皮鞋实在不太方便,忙三火四的起身,却没太站稳,反而扭了下脚,差点儿摔了一跤。
刘家耀和张颜钰走过去,后者关切地问:“雪儿姐,童童呢?”
刘雪忧心忡忡地看向门外,“听说今天我不接他走,生气了,跑了。”
“呦这臭小子,”刘家耀反倒笑了,“没看出来还有点血性骨气。”
张颜钰斜瞪他一眼,往外撵人,“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出去给孩子追回来啊!”
当天上午,刘雪也收到了纯白的消息。对方说是找了整晚,却最终也没有查到周煜究竟是怎么识破刘雪的身份的。只是说可能是跟她使用的发信电脑的IP地址有关系。
但是周煜一个管理领导,真的连计算机技术也那么精通吗?两个人谁也不清楚周煜实际的深浅,只能仗着手里握着他关乎生死的把柄,继续加倍小心地与他周旋下去。
刘雪担心现在连她所在宾馆的地址也被周煜知道,紧张兮兮地要收拾东西换地方,却被纯白拦住了。
【没有必要,他既然能查到你一次就能查到你两次。更何况他现在也不确定你是否有备份,不会、也不敢鲁莽对你做什么。你就放心呆着吧。】
刘雪想了想,觉得纯白说得有道理,但还是打算拜托刘家耀再帮她照顾两天童童,纯白听了也说可以。
【你不是说你父母家就在慧园小区吗?你住的宾馆在吉祥小区?那离得也不算太远。如果你弟弟今天确实是同意了你的条件,你可以直接说请他再带两天童童。等到我们这边一切都解决好了,你可以立刻拿上钱,带着孩子回南方。】
拿上钱,带着童童,回南方。
这句话简直就是刘雪现在最大的理想了。
阿康看完了刘雪截图的周煜的邮件,发现对方其实也没说什么别的,只是强调了他现在真的拿不出500万,还一下子就要求把赎金降到200万。
【我现在手上根本没有500万,你当我是什么人?T&I是我的吗?最多200,我一周内筹到给你。200万也很多了!你快点拿了钱把视频销毁,我们两个都早点静心!】
500变200……
阿康冷笑一声,周煜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他是不是觉得他们人穷见识短,跟路边叫花子一样,随便就能打发了?
“看来你还是没有认清现实啊……”阿康叹息道,“在这场游戏里,你还当自己是主宰者吗?”
他编辑了一封新的邮件草稿,发给了刘雪。
【明天上午十点半发。】
第二天上午十点二十分,阿康掐着时间把又一次故障的七楼女厕水龙头修好。然后没有推辞丽姐的邀请,在茶水间坐了下来。
“这儿有红茶,绿茶,茉莉花茶还有人参乌龙和蜂蜜柚子茶。”丽姐拿着个一次性纸杯回头问阿康,“你喝点儿什么?不然还有牛奶和咖啡。”
上午工作时间内的茶水间没有很多的人,阿康挑了个位置坐下,抬头看向丽姐,“丽姐不麻烦了,我就稍微坐一会儿休息一下,马上就走,一会儿还有别的活儿呢。”
“就泡点热水又不麻烦。”丽姐嗔到,打开茶盒,从里面拿出一条蜂蜜柚子,“那我给你冲个蜂蜜柚子吧?这是甜的,好喝。”
阿康毫无意见,“好的,谢谢丽姐了。”
丽姐知道阿康在这儿坐不久,冲的蜂蜜柚子茶一半热水一半冷水,刚刚好入口。阿康低头抿了一下,果然很甜。
“丽姐,我记得你说你孙子今年都13岁了是不是?”阿康喝了一大口茶,“那不是没两年就要高考啦?”
提起宝贝孙子,丽姐的话匣子可是收都收不住,一下子就彻底打开了。
“可不是吗!后年就高考了!”
“那怎么样啊,”阿康关切地道,“成绩还行吧?”
“害,行什么行?”丽姐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无奈叹气,“成绩可比不上他爸当年呢!我那儿媳妇,也就是他妈,天天跟他发火,搞得家里乌烟瘴气的。啧啧。”
“哦哦,”阿康点了点头,又笑道,“嗨呀,你们其实也不用着急,男孩子,聪明,到高三就冲上来了。”
“谁知道呢,”丽姐撇了一下唇角,“你说我儿子是好大学毕业的,我儿媳妇还是硕士生呢!谁知道我孙子怎么回事?”
阿康用杯子里的一次性塑料搅拌棒在杯底转了两个圈,柚子的碎屑随着他的动作像海底的泥沙一样翻涌起来。
“那是不是学校和老师不行啊?”阿康说,“你家孩子念的什么学校啊?”
“我孙子上的是育华中学。”
“哦哦,“阿康点了点头头,表示了解,”但是我听人说我们市那个实验中学特别好,初中高中部的升学率都可厉害了,你家孩子怎么没念那个?”
“你说省实验啊?”丽姐说着,一副吃惊的样子,“省实验谁能进得去啊!那都得成绩顶呱呱的学生人家才要呢!”
“初中部也是吗?”阿康疑惑地问,“初中部也得靠考的啊?”
丽姐陷入思索,认真回忆了一阵,还是不太确定,“那我就不清楚了,但是初中部应该是不用考吧?因为我孙子当年升初中的时候,我好像还真听我儿子和儿媳提过一嘴,说省实验找找人好像能进去,但是择校费我们实在掏不起。”
“择校费?那怎么能掏不起啊?好歹是孩子念书的事,还能要多少钱?”阿康瞪大了眼睛,“我还以为孩子们都是补课班最贵呢!”
“啧啧,”丽姐频频咂舌,“你这单身汉可不懂,虽然补课费也贵,但那择校费才才是大头呢!这不是马上九月份又有孩子们升学了吗?我听我其他的老姐妹说,省实验今年的择校费最少要这个数你知道吗?”
阿康低头一看。丽姐朝外张开了她有些衰老干瘦的手掌,五指打开——
50万。
阿康吃了一惊,现在的小孩儿们上个学竟然就要50万了吗??
那赵柯家的两个孩子,不知道打算念什么学校啊?
阿康看了眼时间,匆匆把纸杯拿起来扔到了旁边的垃圾桶里,“丽姐,我时间差不多,先走了。“
丽姐点点头,“哎好的,快走吧。”
阿康快步走出茶水间的门,然而刚一转弯离开了丽姐的视线范围,他的脚步就慢了下来。他看着时间,磨蹭着一点一点往外走去。
10:35,如果周煜能看到手机,现在应该就已经看到他的邮件了,但如果他没能及时看信……
阿康颇感惋惜地扁了一下嘴,那他就不能欣赏到周煜的第一反应了。
啧,真可惜。
他继续拖延地小步往外走着,突然听到前方拐角里的安全门滴了一声,阿康眼睛一亮,赶紧疾走了几步。
周煜一手攥着工牌和手机,怒气冲冲地推开门往外走,满身的戾气几乎无法遮掩,闷着头大步流星,和经过的阿康正巧撞在了一起!
“不好意——”周煜在与人相撞的一瞬间收起了脸上的燥怒,然而一偏头却看到了阿康一身的旧工作服。
他把没说完的道歉咽了回去,重新露出了满脸不善,低声斥道:“走路不会看着点儿?”
阿康看着周煜,发现这次他的状态可要比他上次看到他的时候差太多了。上次在茶水间碰见周煜,他虽然面露疲态,但整个人的状态和精神都很好。可是今天见他,周煜眼下的两抹青黑几乎快染到了颧骨上,唇边依稀可见淡色的胡茬,下巴底下甚至还有一颗红肿的大包。
阿康真情实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先生。”
周煜拍了拍他撞上阿康的那侧胳膊上不存在的灰,撂下一句“下次小心点儿”,就又带着一身戾气,迅速朝外推开了电梯间的门离开了。
阿康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轻轻笑了一声。今天的那封信他按照刘雪的语气,回的有些怯懦,但是不该退让的地方却一点儿也没有松口。
既然说了500万那就得是500万。
“做了坏事被勒索就得有点被勒索的自觉啊,周先生。”阿康轻轻道,“拿不出500万,那也应该是你自己去想办法啊。”
自从上次刘家耀回家然后和他爸妈不欢而散后,他就一直带着童童住在外面的宾馆里,一连好几天都没回家里住过,也没去吃过饭。
然而今天确实不回去不行了。傍晚天刚擦黑,刘家耀就一手插兜,一手有些紧张地叩响了刘家的门。
“呦,我儿子回来了!”
开门的是刘母,一见到门外的刘家耀她立刻高兴地笑了起来,不计前嫌的拉他进屋。
“儿子晚上吃没吃啊?锅里有没吃完的米饭,妈给你炒个蛋炒饭啊?”
刘家耀其实来之前已经带着童童一起吃过饭了,那个小崽子这两天还在埋怨着他妈闹别扭,连带上对着刘家耀也爱答不理愁眉苦脸的。好歹带了他这么多天,刘家耀看着孩子闷闷不乐的心里也不舒服,就带他去吃了顿肯德基,这才在童童脸上又重新见了笑模样。
在肯德基的店里坐了四十多分钟,刘家耀不可能什么都不吃,但要是拒绝了这碗蛋炒饭,他又不知道该跟刘母说点什么。
因此刘家耀隔着肚皮摸了摸肚子里的大半个全家桶,昧着良心说:“没吃呢,谢谢妈。”
刘母笑了,转身从冰箱里拿了两个鸡蛋和一根火腿肠出来直接进了厨房。
刘家耀留在外头,随便在屋里转了转,厕所和两个卧室都没人。
“家耀!”刘母扯着嗓子的大喊声从厨房传了出来,“那香肠要给你切碎了炒进饭里吗?”
“不用了,”刘家耀走到厨房门口,微微探了半个身子进去,“妈,我爸不在家吗?”
鸡蛋已经抄下锅了,刘母正匆匆忙忙把火腿肠切丁。
“不在,你爸最近喜欢溜达去旁边小区的小公园跟人家打扑克,不到十点都不回家呢!”
“哦,”刘家耀点点头,“挺好。”
刘母按照刘家耀以往的食量,炒出一大盘金灿灿的蛋炒饭,然而满肚子汉堡炸鸡的刘家耀却有点食不下咽,坐在餐桌旁握着勺子,一勺一勺,吃的痛苦又缓慢,偏偏表情上还得不动声色,不能让刘母看出半点为难。
“哎呀一看你吃蛋炒饭,妈就想起你小时候。”刘母坐在餐桌边看着刘家耀吃饭,悠悠叹气道,“那时候你就爱吃蛋炒饭,放学回来疯的一身汗,回家一看桌上的菜你不喜欢,就跳着脚要蛋炒饭。”
“后来我直接干脆每周都有一天晚上,只做蛋炒饭。”
刘家耀也记得,他从小就爱吃蛋炒饭,还要得配着香肠一起吃。刘母每次做,都会先炒一锅普通的蛋炒饭,再给他另煎一根香肠放在旁边。每每端上来的饭碗,他的不仅要多一根香肠,甚至连碗里的鸡蛋,都要比两个姐姐多上一倍。
“嗯,”刘家耀咽下嘴里的饭,干笑着,“蛋炒饭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啊,”刘母笑道,“不够吃锅里还有一点剩饭,”妈一会儿也给你炒了。”
“不用不用!”刘家耀慌忙道,“我够吃了!”
这碗蛋炒饭刘家耀一直慢悠悠地吃到了天黑,直到窗外的黑影完全把天空遮蔽,他才把盘子一推,无视刘母的挽留,起身告辞。
老楼的灯控不好,刘家耀把手机手电筒打开,照着脚下的路,小心地走下台阶。胸口心脏在紧张地跳动,他粗声喘着气,路过二楼的时候,伸手摸着黑,在二楼楼梯拐角的那堆旧纸箱和杂物后面摸出一把长形的东西。在黑暗里看不太清它的形状,但在楼梯间上方的小窗口投射下的一缕月光中,依稀可辨那东西上泛着的冷银色金属光泽。
刘家耀把它小心地别在后腰,轻手轻脚地出了单元门。他运气不错,楼下竟然没有板着小板凳聊天的老头老太太。或许这跟今晚的天气有关,空气又潮又热,几乎像要凝固成胶状的实体,闷得人喘不过气,连草丛中一声一声的虫鸣似乎都变得短促而尖锐。
刘家耀抬头一看,夜幕上,深黑色的云从天际一层一层的压下来,沉闷的天空在无声地传达着某种预兆。
要下大雨了。
他伸手摸了摸后腰,转身往楼前空地上,刘父习惯停车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