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并不想过32岁生日。
我只想默默的，悄悄的度过我的32岁，我希望没人记得我32岁了，最好我自己都忘了。
但我妈提前一天已经在电话里嚷，你明天生日，要出去吃顿好的！
对你妈来说，只要你不在她身边，那你每天过的日子都像在集中营，吃不好穿不好，连小命都不保，每次给你打个电话就要叮嘱你一万遍，路上行路当心坏人跟着，小心被杀死，晚上睡觉拔掉电插头，小心被烧死，上楼下楼要仔细走，小心摔死！
我敷衍她说，行了行了，知道了，明天会吃好喝好过生日的。
陈先生听到了，说，你明天生日么？
我含糊说，嗯。
第二天，真正的32岁了，早上起来，我煮水做早餐，在厨房煮着煮着，只有满腔悲壮。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我不再年轻，事业无所成，房子车子不知道在何处，甚至他妈的连破婚都没结一个，蠢孩子都没生一个。
若要比失败，谁比得过我？
然而，再悲壮也好，班总是要上的。
讲起来有点羞耻，整一天上班时间，我都希望我男朋友能送到点什么礼物，哪怕一束花也好啊。想来我还留了个心眼，给你提前预留了一天时间呢。
上午对个人借款，急吼吼的忙，下午又有凭证做，也忙，一边忙，一边等礼物，表面笑嘻嘻，内心mmp。
四点多下午茶时间，忽然有人喊“财务部定的生日蛋糕”，心里一喜，跑到门口拿，不好意思声张，默默放在办公桌边。
过一会儿，领导开会回来了，跟我说，切蛋糕啊，给大家分了呗，我让定的一个水果味的蛋糕，不知道你喜欢不？
到茶水间去切好蛋糕，泡好茶，公司有半个小时的下午茶时间，领导先下来，私下跟我说，现在部门工作忙的要死，新账套都开了好几套，上海安徽都是分公司，一直在开。最近批评你比较多，不是我个人对你有什么意见，你这个人我最清楚了，不骂你就不动的，所以多批评一下。32岁了，你要加油，现在的90后，好可怕，你看新进来的好几个一次性都考过了中级会计师证，你又在这里做什么呢？
我说，领导，谢谢谢谢，你上心了。
我感觉我说的时候，眼眶湿湿的，鼻音很重。
吃完下午茶，又整理了下资料，已经快下班了。
我的男朋友终于有动静了。
他给我发微信说，今天朋友约出去唱K，晚点回来，你自己吃饭吧，不用等我了。
我握着鼠标的手都在发抖，打了一行字：
我今天过生日呢。
他回，噢，你不说我都忘记了。
接着微信转了我一万块钱，说，你拿去随便买点什么吧。
这时候已经下班了，公司的人陆陆续续的走了。
我坐在办公桌面前，收了那一万块钱，打开TB，想，行啊，随便买点什么。
搜着搜着，我发现，一万块，其实根本买不了什么。
一万块买得起爱马仕的包吗？
一万块买得起梵克雅宝的项链吗？
一万块买得起这个城市的一平方米空间吗？
....
根本买不起。
于是我在微信上把那一万块退回给他了，说，暂时想不起买什么，先不要了吧。
他说，好。
收了钱。
在我租的出租屋，有一面穿衣镜，我把整个屋子的灯全打开，贴近那面镜子，细细的打量我自己。
嗯，我的鼻子高高的，别人都说我的鼻子很漂亮。
我的嘴算不上好看，但是它能说会道。
我的一双眼睛，虽然小了点，带着眼镜，但是看了很多女生都没看过的那么多书。
还有我的脸，虽然那不是一张22岁的年轻的脸，可是，它到底还是一张女生的脸啊。
我的手不会弹钢琴，但是早已经写出了近百万字的文章。
...
除非恩客钱给的特别多，不然我凭什么自暴自弃？
同居半年，陈先生给我的钱，不过是多时一万一个月的家用，少时八千一个月的家用，除开房租日常用度，所剩也并没有很多。他总共送的礼物，不过是一套SK2，三套海蓝之谜，折合下来不到两万，很多吗？
并不。
像老赵一样，她找的男人动辄给她买房买车，这种财色交易，伏低做小，情绪向下兼容，才划算。
一万块能买什么？
我自己咬咬牙，再多写稿，再多节俭，我也能挤出来，需要被人像打发乞丐一样的么？
22岁的生日，在长沙的黄兴路步行街，初恋给我买一个大熊，我一路抱着回家，到租的小区楼下，他忽然蹲下来说，宝贝，你今天生日，我背你上楼吧。那是7楼的高楼层。
27岁的生日，吵着要去香港看陈奕迅，前任说，那你去吧，买最好的票看。我又说，不，太贵了，我们没钱。前任说，没关系，国庆我会去公司加七天班，都有三倍工资，你就想这钱就是多出来的，你就可以安心的去玩了。
这么说吧，我生来不是在男人面前伏低做小的女孩儿。
到了32岁，也不是。
在陈先生回家之前，我已经把他的衣服全部叠好了，放在纸袋了。
你这一秒钟要滚，我下一秒立刻给你递上行李。
求男人别跟我分手，求男人别离开我，这种事儿我不干的，从我初恋到我前任，我都没有干过。
然后就端一本书，坐在客厅里等他回来。
他十一点多才回家，进门就嚷，渴死了渴死了。
那意思是让我给他倒水。
我手上拿着一本书，纹丝不动的盯着书看。
他见我不动，只能自己找水喝，饮水机的水喝完了，本想周末才叫人送上门的，打开冰箱，没有矿泉水，又找水壶里是否有水，结果没有。
又嚷，你先回家怎么不烧水？
我还是不搭理他。
他就很气，冲到我跟前说，你聋了，我跟你说话呢！
我盯着他，说，噢，你是在跟我说话啊，说啊，怎么了？
他说，渴死了！饮水机没水了，矿泉水也没有，水壶也没有！你怎么安排的？
我说，饮水机是我一个人用的？矿泉水是我一个人喝的？你当我是农夫山泉的客服，我24小时为您服务哪！是你渴，不是我渴，你想喝水，结果跑来跟我嚷，你是怎么回事？
他被我驳斥的没话说，很气很气，进厨房烧水，把门带的“哐啷”响。
我在客厅听到他摔门的声音，心里冷笑：
人就是这样的，他人的感受是顾不到的，自己的感受稍微被忽略，就会大发雷霆，觉得自己受了莫大的委屈。
他烧完水，气冲冲的端出来，水又烫，他又渴，又跟我赌气，喝了一口，烫得要死，直吐舌头。
真是个十足的蠢逼。
洗了澡睡觉，就把脸往里憋着，背挺得直直的。
一闹情绪，他就是这个样子。
他从前这样的时候，我就会摸他的背，哄他，亲吻他，把他哄过身来，把我搂住。
时间久了，次数多了，他自动对号入座，形成了一种条件反射：
闹脾气=被哄。
他等了二十分钟，沉不住气了，翻过来看我两次，我都没反应。
又过十分钟，他自己伸过手来，拉着我的手，往他自己背上摸。
我？？？
这人简直了，怎么能幼稚到这种地步？
这时候你就明白《春光乍泄》里黎耀辉怎么会被何宝荣那个渣男吃死了。
因为那个死渣男是个死小孩。
所有的狠心，在小孩子那里都会溃不成军。
我看他可怜兮兮的，就用手去摸他脖子，说，你脖子上水都没有擦干净，你就上床睡觉，不是跟你讲，要先用吹风机吹干脖子嘛，脖子受凉了，以后疼你就知道了。
陈先生对我的示弱有“头上一拍，脚板都响”的敏感，一下子翻过身来了，抱着我的头，亲吻我的脸，是一只大猫舔一只小猫的那种亲吻，先满脸闻一闻，再开始密密的亲和舔。
夜色凉，他在我身上游走的手很凉，我无声的眼泪也很凉。
他说，怎么又哭了？是因为我忘记你生日了吗？对不起，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就忘记了。
我说，只对了一点点。
他又说，是因为我回家晚了吗？没有陪你过生日吗？我下次记住了。
我说，又对了一点点。
他又说，那是因为你退我的钱，我不该收的吗？何日君回来的钱，是只能进，不能出的，对吗？下次不收了，不收了，我就顺手点了。
我说，又对了一点点。
他说，那整个的到底是什么啊？
我把脸埋在他身体里，抽泣着说，我希望你喜欢我。
他说，我喜欢你啊，不喜欢你，我喜欢谁啊，我难道喜欢这破房子的房东啊？你都这么大的人啦，为什么还像个小孩子？
我推开他，哭，我多大？我多大？我多大？你说我多大？
他...迟疑着，扰扰他的头，说，我猜不出你此刻想让我说你多大，不然你给几个提示？
我大哭，说，反正无论我有多大，你记着，我都比你小八岁，我永远比你小八岁！
他...说，是是是，小八岁，是小八岁，那今年刚好16岁，正在准备高考，想想都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