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动摇

弃鬼醒来时，第一眼看见的的是满天星河。他扭头看见正坐在一旁树下的萧京堂，不禁摇头笑了。

“醒的倒挺快。”萧京堂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身前的火堆，“再不醒，我都准备给你立个坟了。”

弃鬼披着狐裘站起身，走到了火堆旁，毫不客气地坐在萧京堂身边烤起火来。萧京堂望着他嘴边呼出的霜气，忍不住摇头：“你体内有一股世间罕见的的寒毒，你居然能带着它活到现在，也真是命硬。”

“九寒冰炁本就是毒。”弃鬼把双手拢在火堆旁，幽幽笑了，“我也不过是它的奴隶罢了。”

萧京堂嘶嘶直吸冷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迟疑着开口：“你们刚才争论关于皇帝的那些话，是真的么？”

火光倏而一缩，弃鬼的手慢慢握成了拳头，又慢慢张开，掌心的寒霜渐渐融成了水滴。弃鬼凝视着手心的水珠，目光竟也有些惘然，但很快又凝结出了戾色：“萧兄，那不是你该管的事。”

这一声“萧兄”听得萧京堂一愣，他张了张嘴，嗤声笑了：“今天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我倒也不怕多嘴说些大逆不道的话了。如今大疫祸乱人间，举世荼毒，如果真的只是源于武尊与皇帝的一场赌局，那这世道可就是个天大笑话了。”

弃鬼道：“不论镇冥剑主说的是真是假，该我去做的事还是要做，我的使命不会变。自古正邪殊途，诛灭邪魔总不会错。”

萧京堂盯住弃鬼的脸，神情蓦地严肃起来：“那你告诉我，什么是正，什么又是邪？”

“顺应天道即为正，逆天背伦即为邪。”

“这疫毒算不算邪？”

“自然算得。”

萧京堂猛地跳了起来，大声道：“好！疫毒是邪，那我承认，一手制造了疫毒为祸事件的武尊也是邪，那默许了武尊四年前这个行为的皇帝，是不是也可算得是邪？你说疫毒是邪，那能抵御疫毒的劫灰炁又算什么？这一村子无辜卷入赌局的淳朴山民，他们身上都有了劫灰炁，他们又算不算是邪？现在你告诉我，什么是正，什么是邪？”

弃鬼抬头望向他，嘴唇动了动，良久却都没说出一个字来。半晌，脸色煞白的锦衣青年慢慢躺了下去，仿佛一个死人。

二人就在山野间露天席地地过了一晚，一夜无话。翌日清晨，两人劈树做了一艘木筏，正欲渡河之际，忽听背后有人高声呼唤，萧京堂回头望去，却见那名村中少女推着辆小车匆匆赶来。待到近前，少女看见水边的木筏，愣了一下，下意识朝河面上望了望，旋即失色：“咦，我们的桥呢？”

萧京堂也不想过多解释，只推说是被一个厉害的恶人毁去了。少女吃惊片刻，也没再多问，便把小车上的几个包袱都塞给萧京堂和弃鬼。弃鬼只顾把木筏踢下水，却是手都懒得伸。萧京堂只得独自扛下了数十斤重的包袱，粗略一看，里面都装着大饼、山果、腊肉之类的干粮，还有几个满载的牛皮水囊。

萧京堂客客气气道谢一番，道：“有劳妹子了，还没请问妹子叫什么名字？”

少女麦色的脸上闪过一丝羞怯，低头答道：“回萧大爷的话，小妹祖姓楼，贱名心怡。”

“楼心怡。”萧京堂笑了笑，“果然是洪部南方世族之姓，幸会了。”

楼心怡从怀里取出一物，举到萧京堂面前，那正是萧家的虎牌。她眼神恳求地望着萧京堂：“这个东西，您可以留给我吗？”

这是她与萧元堂短暂情缘的唯一牵系了。

萧京堂睹物思人，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遇害的兄弟，不由得脑子一热，脱口答应：“好！”

但是弃鬼的声音不合时宜地插了进来：“不可以。”

萧京堂和楼心怡均是一愣。萧京堂有些不满地回头看向弃鬼：“这是我萧家之物，我想送人便送人，有你什么事？”

弃鬼目光落在楼心怡身上，微微一笑：“楼姑娘，这枚虎牌留在这里会给萧宗主惹来麻烦，你确定要留着么？”

楼心怡愣了片刻，只好不舍地将虎牌递给了萧京堂。萧京堂握着虎牌发了会儿呆，忽然问道：“好妹子，你们这几年从来没有出过这座山吗？”

楼心怡点点头。萧京堂忍不住追问：“那你们的日常吃穿用物，总不可能全都自给自足吧？须弥山上又没有盐，也不产棉絮，按理说很多东西都要从外面买进来才对吧？”

楼心怡答道：“是的，很多东西需要从外面买回来。这些年我们靠着山上种的药材和木材换些钱，再从外面买我们要的东西回来。当年智者再三嘱咐我们决不能下山，还为我们留下了一位管家先生，山上的一应采购事务，都是由他往来操持的。”

“你们见过这位管家先生吗？”

“见过，管家先生是一位老伯，我们都叫他通伯。不过他平时不会来，每隔一个月才会过来。”

“通伯？”萧京堂沉吟片刻，眼神微变，“他上次来是什么时候？”

楼心怡低头想了想，笑道：“约莫有二十来天了吧。再有个几天，他又该来帮我们采买粮食用物了。”

萧京堂沉默片刻，回头看向了弃鬼。弃鬼此时已转过身背对着他，却似有所察觉，摇头叹了口气，道：“走吧萧京堂，不要逼我！”

萧京堂握紧拳头，手中虎牌已被握得变了形。他不再说话，只朝楼心怡欠身施礼，便大步走上了木筏。弃鬼撑篙一点，木筏缓缓离岸。岸边的楼心怡下意识追到了岸边，目送着萧京堂远去，忍不住又冲他挥手告别。

“照你们的说法推断，那个通伯一定是皇帝的心腹。”萧京堂心不在焉地撑着竹篙，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焦躁，“镇冥剑主重伤加上往生咒的影响，那个村子的幻境只怕已撑不住了，一旦皇帝知道了此事，他一定会把这一村的人都灭口的！”

弃鬼道：“你敢救，你也一样灭族。此事你不要再插手了。这里的动静往生教很快就会知晓，要救人也轮不到你。”

萧京堂吃惊地看向弃鬼：“他们怎么会知道？”

弃鬼没有回答他，脑海里浮现出了先前那个神秘的黑影。

那个一定是往生教的人。可皇帝绝不可能把这里的秘密透露给往生教，那人又是怎么寻到此间来的呢？

一个名字忽然跳进了他的脑海里——姬红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