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仪式感
一声凄厉的警告声响起，直升机舱内突然闪起刺眼的橘色警示灯光信号。
“导弹！”驾驶员大喊一声，手忙脚乱地试图去按干扰箔条的发射键。
可是一切为时已晚，一枚被动热寻导弹几乎直直地击中了直升机，近炸引信让导弹战斗部在距离尾部发动机不到半米的地方爆成了一团火光。
剧烈的爆炸直接折断了直升机的尾部，一小段破碎的尾桨高速旋转着飞出去，割破了驾驶室旁的凯拉夫舱门，又穿透驾驶员的身体，带着一篷血雨直直地插在直升机的前挡玻璃上。
驾驶员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身体一扑，压在直升机的操纵杆上，倾刻间，直升机机头朝向，彻底进入尾旋状态，冒着滚滚的浓烟，疯狂打着螺旋，飞速的下坠。
敞开的机舱内，一切都在疯狂的打着转，突击步枪、舱门机枪的子弹带、背包、头盔、弹夹......
不时有一两件物品从舱门口被甩出去，撞上高速转动着的主旋桨，发出刺耳的断裂爆炸之声。
坐在驾驶舱前排的林暮强忍着高速旋转带来的极度晕眩，努力从位置上站起来，试图扑到驾驶员的座位上重新控制飞机。
一块不知名的碎片被高速气流裹协着，撕开了林暮衣服上两杠两星中校领章，领章在空中打了半个旋，被两根白晰的手指给稳稳地夹住了，这两根手指属于苏颜，她试图去协助林暮，却被离心力、凌乱的气流以及损坏的安全带死死地压在座位上，无法移动半步。
林暮刚来得及拉开驾驶员的尸体，却只能停下了动作！
他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地面森林里正在急速变大的树冠！
他明白，最后的时间到了。
他转过头去，向机舱内的其他三个人——苏颜、刘不语和喀巴宗赞尽量挤出一丝笑容，然后大声吼道：“各位兄弟，这辈子很高兴与你们相识，愿来生再见。”
苏颜终于割断了自己的安全带，她放下所有矜持，向林暮猛扑过去，似乎用尽全力喊道：“我要告诉你，我爱......”
只可惜，那一瞬间，直升机已经狠狠地拍在一颗高大的乔木之上，折断的树干从前档玻璃穿入，划开了林暮的腰，穿透了她的胸口和她所坐的座位，直插入她后排的刘不语的胸口之中......
一团巨大的火光冲天起......
“教官、教官、教官！”有人小声地喊林暮！
林暮霍地睁开眼睛，下意识地从地上弹了起来，单膝跪地，半蹲在地上，右手已经从大腿外侧的枪套中拔出他的柯尔特手枪。
只用了半秒种，他已经从昏睡变成了满血复活状态，他的双眼扫视着眼前的黑暗，搜索着可能潜在的危险，便如同一个在黑暗中狩猎的豹子。
半地下室的单向玻璃窗上只透过来极微弱的一点光，可在经过四个月极度黑暗战斗以后，林暮的眼睛已经得到了极大的适应，这一点光已经足够他看清楚屋内的一切情景。
眼前依然是黑暗的的半地下室，没有直升机、没有苏颜，也没有任何敌情！
“没事，没事，刚才你在梦中嘶声大叫，我担心你出事，只好把你叫醒！”一旁的周阳连忙向他解释
林暮点点头，把手枪重新收入枪套之中，然后又下意识地去摸了摸左手边那把12.7毫米的狙击步枪，一切确认无误以后，他才长长松了一口气，又深呼吸了两口，虽然屋子里也满是刺鼻的焦油味，但是这个房子相对密封，还堆了一些包含活性炭的空气滤芯，与外面浓得如同重墨一般的浓烟相比，这里的空气至少没有毒。
他抬手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是上午的9点了，阳光虽然无法穿透被燃烧的烟尘阻隔着污浊的空气，却也让天色多少亮了一些，隔着半地下室一个小小的玻璃窗，可以模模糊糊的看到三十几米之外，两幢相互倾着靠在一起，勉强没有坦塌的高大建筑.
在战争发生之前，这幢双子楼是东南亚著名的金融大楼，也是城市的地标之一，备战的时候，工兵挖断了双子楼的大部分主梁柱，又在剩下的主梁柱上绑上了炸药。
指挥部的设想，叛军会在第一时间抢占领这座高楼，从而宣布已经城市已经陷落，而林暮可以在这个时间引爆炸药，让叛军闹一个大笑话。
没想到，战斗开始后的第三天，几发重型航弹落在了旁边，双子楼残存的梁柱无法承受爆炸的震波，同时双双向内倾斜，最后这样靠在了一起，成为一幢奇怪地建筑。
林暮默默地数着双子楼的玻璃窗，一直数到第二十三层以后，上面的建筑便彻底地隐没在了浓烟之中，他看了看手表，现在是上午九点，他记得很清楚，昨天这个时间点，他只能数到第二十一层。
浓烟正在渐渐散去！
对他和周阳来说，这不是一个好消息。
浓烟把他和敌人都拉回到上个世纪的战场，只能依靠战斗技巧杀戳对方，可是一旦浓烟散尽，他们就会暴露在无人机、直升机、预警机甚至光学卫星的监察之下，他们将再无胜算。
可他现在不愿把这个糟糕的消息告诉周阳，或许周阳也早已经注意到了这一点，故意隐瞒着不告诉他而已。
他的嘴上似乎很是轻松：“梦到了上次任务时直升机失事的情景了，是战争创伤精神障碍，上次直升机失事以后留下的，医生说，关于事故的恶梦会持续好几年甚至更长，当然，前提是有能活到那个时候！”
周阳被烟尘熏的发黑的脸似乎完全隐没在黑暗之中，只有一双疲惫而颓丧地眼睛在黑暗中反射着微弱的光芒。
他喃喃自语道：“我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我甚至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醒着，还是曾经睡着过，我也很想我的这些兄弟们，从来不曾有过的想，我从来都不相信，有一天，我会这么得想他们，我真的很想他们，很想他们......”
林暮皱起了眉头，比起外面渐渐散去的浓烟，周阳现在的精神状态更让他担忧。
周阳不光他是他所带的特种连的副官，还曾经是他在军校的大学同学，两人曾经一起去联合国东亚某校区的军校学习，缘份极是不浅。
一直到大二那年，林暮因为超乎寻常的天赋，被地球联邦和平维持军特种大队特召入伍，等到三年以后，周阳以研究生学历考入特战大队的时候，林暮的肩上已经是二杠一星，成了周阳的教官。
特战大队名誉指挥官铁中流亲自参与了对周阳的考核，对他的评价非常高，认为他有超乎钢铁般的意志，是天生的特战队员，所以安排他跟着林暮学习，从此以后，他便称林暮为教官。
可现在，这超乎钢铁般的意志几乎已经到了极限......
林暮没有责备周阳。
对于所有人来说，他们现在所面临的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周阳已经表现的足够优秀。
以一支一百二十一人的部队，不惜以摧毁整座城市为代价，在反叛军数个师包围的孤城中坚守五个月，没有命令，不得后退一步。
一个疯狂的命令！
四个月过去了，一百二十人一人只剩下了他和周阳两个人。
孤军、没有后勤保障、没有支援、没有撤退计划、没有医疗、每一秒都游走在生死边缘......
就算是用钛合金做的材料，也有疲劳强度，周阳的精神之弦就在这个边缘。
林暮试图尽可能的调节气氛，他伸出手，从自己的战术背心的左侧口袋中拿出一小压缩饼干，向周阳递了过去：“至少从目前看来，我们的食物足够我们再坚持四个月！”
周阳摇摇头：“在做食物储备的时候，指挥部的人曾经计算人员的损失，我当时候向他们强调，我会一百二十个人完整地带回去，所以坚持要他们在五个地下储藏点准备了五个食物储备库，可是，现在，我们仅仅动用了其中的一个库，这个库中的食物就够我们四个月......”
话还没说完，周阳的声音便哽咽了。
林暮知道，这才是摧垮周阳的真正原因，他是那么重感情的人，如何承受他自己最亲密的战友一个一个埋入尘埃之中的痛苦？
他咬咬牙，沉声道：“你也知道只有我们活了下来，为他不让他们牺牲的毫无价值，我们必须坚持下去，明白吗？”
周阳没有回话，默默地从林暮的手中接过压缩食品，撕掉外层的铝箔包装，然后从饼干上掰下一块，含在自己的口中。
林暮皱起了眉头！
虽然部队中早已经有了自热食品，但为了避免产生热信号，他们所携带的却是这种高能食品，以高聚碳水化合物为基础，富含维生素和各种矿物质，只有两个小袋，便可以满足一天的热量所需。
唯一的缺点是很难吃，非常难吃，所以绝大部分战士都尽可能选择和水吞。
林暮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你没有水吗？”
周阳微微摇头：“吃饼干这件事，也许是我现在能做的唯一可以称为生活的事了，我想让这个过程更长一些，更有仪式感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