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死而同陶
“不要啊，周阳！”林暮在头盔中大声喊叫！
他在倾刻之间明白了，为了掩护他，周阳在故意暴露，而且周阳现在在倾斜的玻璃幕墙面上，没有任何的遮挡物，而且举步维艰，无法机动，完全与活靶子无疑。
“教官，如果你能活下来，一定要告诉我们究竟发生了什么，告诉我们原因。”头盔中传来是周阳却又不是周阳的声音。
68楼的窗口又有枪口火焰一闪，这一次，电线塔没有被击中，林暮明白了，枪手把目标对准了周阳。
“啊啊啊！”
林暮再也顾不得一切，他拔出匕首，一刀割断了后腰上的速降绳，倾刻间，他的身体开始自由落体。
在那一瞬间，他终于看到了，在68楼的窗口略后一点的位置，有一个身穿黑色防弹背心的枪手，正重新将枪口指向这里。
林暮的手扣动了扳机。
他还没有来得及看对手的结果，他整个身体已经直直地砸穿了电线塔顶上数层隔热彩钢瓦，轰地一声掉到了顶楼上，只激得灰尘漫天。
最后这段自由落体的高度，几乎有十五米。
在远远的地方，有一连串的爆炸声开始响起，整个地面开始不停地抖动......
“不要啊......”林暮流着眼泪，艰难地试图爬起来。
他知道了最坏的结果。
周阳死了。
他的头盔下达的自毁指令，S2街区的所有预埋炸弹开始启爆了......
林暮在街上歪歪扭扭地走着。
得益于隔热彩钢瓦的缓冲作用，在经历了十五的米自由落体之后，林暮奇迹般地没有重伤，可是在短时间内，他无法协调自己的动作，在不停颤抖着地面上，他只能艰难地移动。
他再也不去顾忌路两边可能出现的枪手，也不去顾忌他身后会暴露行踪的一长窜脚印，就连浓重的烟雾也不能对他造成半点影响。
他现在只祈祷能有一个奇迹出现，祈祷周阳只是为了转移敌人的注意力，故意主动引爆了所有炸弹。
他从来不曾如此祈求上苍的帮助。
从来没有！
他无法想象，没有周阳的未来，将会是怎样的日子。
一直爬到外侧五层楼的位置，林暮才见到了周阳，他双膝一软，跪了下来。
周阳是从三十四五楼的高度上摔下来的，从那个高度上，一条长长的血痕画下来，如同一条最为悲壮的飘带。
狙击步枪直接打穿了他的胸口，留下了一个脸盆大下的洞，在检测到持有人失去生命特征后，战术头盔爆炸，让周阳失去了头部。
他残缺的身体就靠在15层的窗玻璃上，左手外翻，右手仍然握着突击步枪，让林暮忍不住联想起那失去头颅的刑天，以双乳为眼，肚脐为口，向天邀战不休。
林暮爬到十五层，解下自己的防弹服，然后将周阳残缺的尸体背在背上，轻声道：“兄弟，我带你回家了！”
他背站周阳艰难地向上爬着，一边爬，一边收集周阳四散的血肉，放到自己的防弹服里，嘴里不停地念道：“兄弟，哥哥带你回家了。”
他不能让自己的兄弟死无全尸，这是他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可以为周阳做得事。
整整化了一个小时，林暮才确信已经把所有能收集的血肉都放到了防弹服中，他这才放下周阳，把防弹服紧紧地绑在周阳身上。
然后他再次背起周阳，一步一步爬下双子楼，来到最近的一个燃烧坑中，这个燃烧坑的面积将近二十平方米，底下不断涌出的石油正熊熊燃烧着，冒着滚滚的浓烟。
所有可以收集回来的战友尸体，全部都被扔在这个燃烧坑的底部。
死而同陶，这是战友们最后的意愿。
林暮将周阳的尸体放在燃烧坑边，跪下来嗑了三个头，默默念道：“兄弟们，你们先行一步，我随后就到，我向你们发誓，在那之前，我一定会找到你们想要的答案，绝不让你们死不瞑目。”
周阳的尸体无声端坐着，可林暮相信周阳已经听到了一切的心声。
林暮陪着周阳在燃烧坑边整整坐了一夜，第二天重新天亮的时候，林暮举起周阳，抛入了燃烧坑中，然后他流着眼泪，转身离去，再也没有回头。
他从三十七楼的隔断层爬进双子楼，沿着电梯井缓慢上爬，一路上绕过五六处诡雷，才首先来到68楼的楼顶。
黑衣枪手失去了头部，一动不动躺在地上，身边还有一支已经损坏的巴雷特。
林暮那一枪正好穿透瞄准镜，击中了他的弹窝，12.7毫米子弹的巨大威力直接把他的头炸得稀巴烂。
林暮对他恨之入骨，举起他的尸体，直接从68楼扔了下去。
然后他又来到双子楼的顶部，把秃头和迷彩头盔也都扔下楼去，人渣就该接受人渣的结果，林暮的心中没有丝毫的负罪感。
在隐蔽舱中，林暮果然发现了遥控武器站的手动指挥系统，现在这一切属于林暮所有。
但不幸的是，通讯接收系统出了问题。
迷彩头盔在跑进方舱后的第一反应大概是想要向指挥部告警，林暮的那一枪首先穿透了用于后方通迅的笔记本计算机，然后才穿透了他的身体，笔记本计算机上有一个大洞，露出了烧焦的电路板和缺了角的主芯片。
很显然，即使是神仙也无法再挽救这台计算了。
林暮微微摇头，可也无可奈何。
他在方舱内搜索了一下，并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平台上虽然有两门82毫米的迫击炮，可是一枚炮弹都没有，同样没有价值。
林暮突然想起来，迷彩头盔当时正在搬一个大吊舱，那个箱子里会有什么呢？
他爬上直升机平台，一个方方整整地大木箱仍然安放在那中间，林暮去搬了一下，发现木箱的重量至少超过100公斤，难怪迷彩头盔一个人搬不动。
这让林暮更加好奇这个吊舱会有什么样的设备。
他回到双子楼中，找了一把消防斧，狠狠地砍开了木箱的外包装。
一堆武器掉了出来。
林暮惊呆了！
在这个箱子里，竟然装着两具PF22式120毫米反坦克火箭筒，还有八枚火箭弹，其中四枚是用于对于装甲或者地堡类目标的反装甲火箭弹，而四枚则是专门用于对付步兵的云爆火箭弹。
PFF22，生产于地球联邦尚于成立前的东亚某大国，如果将RPG当作第一代单兵火箭弹的话，它则是第四代，是单兵可以携带的最凶猛的火力，没有之一，某大国专门用它来治愈火力不足恐惧症。
林暮嘴角露出了略略的微笑。
在这之前，他们早已经用完了所有的重武器，周阳曾经说过，敌人只要派一个装甲排进入城市，他们都将无可奈何。
可是现在他又有了四台遥控武器站和八枚单兵火箭弹，他有信心去对抗一个装甲连！
周阳，我会让更多人替你陪葬，你的牺牲，不会没有意义的！
可是，敌人在那里？
林暮再一次陷入等待。
他重新回到那些被炸毁的废墟中寻找敌人，可是所有的废墟都没有人，他只好尽可能寻找那些遇难战友的遗骸，将他们收集起来，全部投入与周阳一起的燃烧坑中，将来有一天，他也会来这里，与战友们一起在地下相聚。
他也重新找到了双子楼废墟中被埋的炸药引信，重新让它回到准备状态，然后又在双子楼附近作了更多的作置，他将以双子楼作为最后的基地，与来犯的敌人决一死战。
可是，再也没有一个敌人出现过，时间仿佛停滞了，这里也成了被遗忘的废墟，没有了半丝生命气息。
第一百六十一天！
林暮再一次从地下室醒来，墙上的时间显示的时期，表明他已经完成了指挥部交给他的任务，只不过，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完成一个任务。
他甚至无法分辩，他现在究竟算不算已经完成了任务？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陷入了彻底的茫然，是继续在这个废墟坚守着，还是去后方指挥部弄清楚情况。
他站起身，走出地下室，来到一侧的指挥中心，长波电台偶尔发出一丝电流噪音，表明其仍然处于工作状态，可是仍然没有任何的消息传来。
整整五个月，零消息。
这样的电台又有什么意义？
林暮怒不可遏，他举起一边的一把钢质折叠椅，狠狠地拍了上去，一下，两下，直到整部电台完成为一堆金属废墟为止。
然后他才略略松了一口气。
他回转身去，一边的墙上，有十排金属铭牌在应急灯黯淡地灯光下闪着微弱的光，那里一共有97片铭牌，是林暮在过去一个月中能够寻找到的所有战友的遗物，其余的，只怕都已经深埋在废墟底部，永远都难以发掘了。
他摘下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铭牌，挂着第一个位置上，然后拉直了自己的衣服，举手敬了他一生中最草率却最认真的一个军礼。
他走出地下室，然后按下了门口的自毁装置，将整个地下室的通道都填埋在废墟之中。
将来，不管是和平军或者叛军的指挥官再把这里挖出来，都会看到这121人所表达出来的英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