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人心深深深几许（二）
周慕姒怀抱琵琶，手指挑捻弹拨自如，一曲《十面埋伏》在阒寂的夜色中声动天地，要弹沸体内的热血似的，熟稔弹奏的同时抬头看着眼前的一幕。
两国的皇子相对而立，衣袂在夜风中猎猎而舞，剑锋相对，面色都挂着轻松从容的表情，仿佛这场比剑与茶饭后谈资一样平常。可是周慕姒却隐隐觉得今晚哪里不对，可是又说不上哪处，激昂人心的音律弹得她指尖犯疼，可是第二颜答应她明日就到军营闹腾一番，又说到了晚上就扎营堆篝火烤羊腿，这可是她时不时缠着粘着像个话痨子一样才得以如愿的承诺，一想到这些，从前那些美好的臆想与满打满算的计划就如雨后春笋般节节冒出。
看吧，她就是这么一只定不会辱没了使命的妖精。
这时候，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第二颜脚步生风，突然注满内力的长剑直刺不远处的萧泽水，而萧泽水洞察入微，早已察觉，本能后退一步，刹那提剑横手抵挡，叮的一声响亮摩擦的同时，剑锋光芒照亮了第二颜凌厉的目光。
这么直白的就切入正题，萧泽水马上就明白过来这绝对不是两人花拳绣腿你来我往的客套作秀，于是手握剑柄的力度顿时硬狠了几分，手指的骨节泛起了森白。
数个回合下来，第二颜和萧泽水两个身影疾速周旋，不分上下，在月色下如同鬼魅，而双方剑身激烈碰撞，剑气迸发，寒光四射，两人的脸色终于凝重起来，运剑皆是千变万化，已经辨别不清哪个在攻击，哪个在防御。长剑横扫，剑气汇宗，一场打斗中，周围庭院里尘土飞扬迷人眼睛，树影婆娑扰乱人影。
银月，美人，琵琶，剑如虹。好一幅令人遐想的恢弘图景。
“划、排、弹、排”，指法灵活交替，周慕姒十指勾勒出刀戈相击生死搏杀的场面，感受着眼前与曲中相差无几的气氛，震撼未止，她正用并双弦的那刻……心毫无预兆的倏地一沉。
两根长弦猛的绷断，在空气中击出了清脆亢昂的断裂声，琵琶声戛然而止。
她青葱般的指尖上，猩红的鲜血大颗的冒了出来，她心生怪异，不由皱眉，立即将手指含进嘴里吮吸血滴，却突然发觉耳畔清净了不少，剑身相伐声也同时消失似的，仿佛一切都静止了。她抬头想一探究竟，却看到这样一幅令人难以忘记的场景。
第二颜噙着一抹笑意，眼神还是锐利如芒，而他手中的长剑，此刻正架在萧泽水的脖颈上，锋利又散着银光的剑面与皮肤只有分毫的距离，冰冷的兵器与寒色的月光相互衬托，这一招式彻底划分开了输赢胜负，假若第二颜再稍用一分力，剑身就会见红。可是萧泽水好像毫不在意这样的劣势的局面。
直到周慕姒抬脸向他望来，他才收回焦虑担心的目光，他顿了顿，嘴角挽起一抹大气的笑，随手把剑丢在地上，噔的一声响后，他开口道，“二皇子武艺精湛，萧某认输了。”
第二颜脸上写满了胜利的骄傲，傲气而缓慢的将剑身移开，嘲讽道，“大皇子，看来以后与人比剑时，切勿分神，不然可别怪刀剑无眼。”
萧泽水脸僵硬了一下，随后笑着附和道，“多谢二皇子好意提醒。”
“今晚与你比剑很愉快，使完剑浑身舒畅，只是那把琵琶做工大概过于粗糙，一曲都还未完就断弦，着实让人有些不尽兴。”
“琵琶断弦，一曲未终，都不必可惜，只是王妃的手因此受了伤，二皇子可别大意了。”
“哦？受伤了？”第二颜听闻，折身走到周慕姒身边，牵起她的手看到了指腹上的的伤痕和溢出来的血滴，眉头一皱。
“我房里有备金疮药，不如先给王妃上一些止血，再坐下来一起喝茶吧。”萧泽水盛情邀请道，还做了一个手势。
“也好，你啊少受点罪我就少点心疼。”第二颜宠溺的说完，搂紧了身边的周慕姒，两人随萧泽水进了身后宫殿。
周慕姒听着这样的话，暗暗抽了抽嘴角。
指尖被弦线刮裂的伤没什么大碍，第二颜替她上完了药，侍女们忙活完退下合门，屋内顿时飘散开茶叶泡开在滚水中的香气。
第二颜对杯子吹了口气，“听说大皇子明日就要启程回国了，那两国联姻的事……”
“嗯，确实该回去了，联姻的事，或许会安排到明年春吧。”
“也是，眼看就要入冬，还是等气温暖些好，不知大皇子看中了哪个公主？”
“公主们个个都美貌聪慧，我是在难以抉择，到明年春一定给答复。”
“好，那就一言为定，时候也不早了，大皇子早点休息，我和爱妃就告辞了。”
“恭送二皇子和王妃。”
……
……
“大皇子，行李给您收拾好了，马车也准备好了……”
“嗯，辛苦了，你也下去休息吧，明日还要早起。”
“大皇子要不要去清点一下东西？奴才担心整理的不周全。”
“嗯，待会我会过去。”
萧泽水从书阁角落中抽出一轴画卷，照着一簇烛光摊开，画上的女子骑在马背，黑发如瀑，红衣似火，这样一个灵透而孤绝并存，清傲冷淡的美人，只可惜不是自己的。
人带不走，这亲手一笔一描勾勒出来的画卷，总归要带走吧。
萧泽水收起卷轴拿在手中，顺着月光走出门，顺便今晚就放入行李中，以防明早匆忙中就忘记了这事。
……
周慕姒抱着断弦的琵琶，一路跟着第二颜回寝宫，路程不长，却越走头越昏沉，她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今夜似乎真的有些不寻常，突然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个白衣胜雪的男人背影，干净凌冽的气场像深冬不化的积雪，慢慢侧过身，是……陆镜白！
然后眼前突然一黑，怀中沉重的古木琵琶因为双手的无力而落地，一声沉闷的响声后，整个人失去了所有知觉，清醒前的一刻她才发觉，之前奇怪的念头，竟然灵验了。
当她睁开眼睛，发现身处不是熟悉的寝宫里的紫红檀木雕花床上，而像是一辆豪华的马车！暗沉沉的空间里，洒进了点点月光，怎么回事？她现在不能言语，又无法动弹？！
忽然，面前的帘子被人撩开，她看到了一脸震惊讶然的萧泽水。
“……慕……姒？”他难以置信的问她。
他怔怔的展开手中画卷，目光满是惊喜，“真的是你，这不是梦……”
“可你不是跟着二皇子走了么……怎么又会……”他疑惑的看向她的指尖，伤口上还涂抹着白色的药膏，这，千真万确就是她啊！
那画卷上的人，周慕姒一眼看清了，心里一惊，那分明就是自己！难道大皇子萧泽水还喜欢自己不成？可是现在自己的处境究竟怎么回事，脑海已经乱成一团……
欲望是池水，浸泡在水面的花朵次第而开，等到发现，才觉弥漫的是一股蛊惑的毒气。
“我带你走，我带你走！来人，今晚就启程！连夜启程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