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流沙(上)
大地复苏,春光明媚,第二天的太子成人礼照常举行,拜见过皇帝皇后我就坐到娘亲身旁,娘则坐在皇后下手的位置,所以说,视野不是一般的好。只是,一个外姓的亲王,何德何能与帝王比肩,我们这一大家子比群臣都要高出半个台阶来,可见爹爹的功勋是有多大了。同时也不禁感到忧桑啊,没吃过鸡腿也见过鸡跑,功高盖主从古至今都没好下场的,于是我就带着这抹淡淡的优桑,欣赏完了啰嗦至极的太子成人礼全过程。再说从头至尾,我居然都没瞧见慕容风的正脸,那黑不溜秋的面具是个什么意思,成人礼必备法器?大祭司戴着装神秘也就算了,他这是为哪般?装深沉?装个性?哎!无法理解乃至吸收啊!太子的成人典礼也不过如此,我看着慕容风站的笔直的背影,拜天拜地拜百姓,脸都不露,拜得有何诚意。
“礼毕!”怎么瞧都与年纪极不相符却留着满脸络腮胡的大祭司,启合着不协调的薄情唇做完的结尾发言——好长——终于解救了我。一整天端坐着实在难受,华服繁重又闷热,古代的礼仪着实害人不浅,虽人生重头来过也还是不能完全适应呢。整顿回府,骄辇的木窗帷幔被风卷起,我远远看到太子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行宫,面具的下角不能完全遮盖面部,我好似在他左脸的下颚处瞧见一颗黑痣。少时朝夕六七栽,我清楚的记得,慕容风皮肤虽白,却无斑无痔。
那么,面具下的人,又会是谁?
仔细一想,心里有如明镜。与慕容风阔别三年,没想他还是那个我行我素的风公子,由着性子胡来。回府对爹爹旁敲侧击,果然不出我所料,慕容风当真抛却身份携款潜逃了!国家一干大事,爹爹这个北平王都参与其中,平日他对我骄纵惯了,知我问的用意也直言不讳的说与我听,话说对我的两个哥哥他都不曾这么坦白。想起少时练字,第一个写的便是爹爹的名讳,北平王南宫齐晖,这个在北国家喻户晓的护国王爷的名号,从出生起就奠定我的身份不同一般。好处自然多多,坏处也不是没有。为了对得起郡主这个头衔,学的一干技能已经榨干了本姑娘所有的青春岁月,单是出府的次数几根指头就数得过来。
火烛冉冉,爹爹难得与我促膝长谈,聊的都是趣事见闻,家长里短。说道一半忽在几案上题起了字,爹爹的笔锋如他的人一般,苍劲柔韧,许是早年征战惯了,每一笔都蕴藏着隐隐的剑式,倾泻之余峰回路转,“曼”字跃然纸上。
“爹爹何故写我的名讳?”
“曼儿今年几何?”爹爹不答反问,我道:“满十七了。”答完方才有些明白,为何平日将我放任自流的爹爹今日一反常态,真的只是闲谈么?纸上的墨字无疑道出了爹爹心中所虑。听他忽然长叹:“当年一手抱起的小馒头如今也长大成人了,你知道爹爹为何不将你两个哥哥留在府中么?”又问,我想了想,“长归于室难知外患,哥哥们均要担负国家重任,贵生贵养,难免心气浮躁,处事不周。”
“这乃其一,”爹爹对我的回答颇为满意,“我南宫氏虽贵得亲王封号,然毕竟是外姓之臣,受国家眷顾,更多时候身家性命都由不得自己。爹爹的两位亲兄当年惨死沙场,至今常常午夜梦回,历历在目,方知往年祸事久藏于心,始终未曾忘怀。”爹爹说着,簇足在多年未穿依旧光鉴如新的将军铠前,大氅深红如血,他不知想到什么,尽将鲜红的斗篷系于我身,“爹曾可惜你不是男儿,如今却庆幸汝为女儿身,生死沙场,最怕一个情字,纵过千百年也会悔之怨之,牵挂便是催命符,你要紧记!”
起初我还有些领会,之后的这番话却叫我摸不着头脑了,这些话难道不该与我的两位哥哥们说么?只是有一点我听明白了,爹爹原是故意与哥哥们亲情疏离,只有在我面前才表现的像个慈父,只因我是个女子。这又迁回爹爹方才的问话,其中深意无不在说女大当嫁,身不由己,做为贵族子女,身后背负的不仅仅是一段婚姻,政治的罗网处处透着危机四伏,平凡女子的小情小爱反倒成了奢侈。
无巧不成书,这也与我前世现代的生活不谋而合,只那时还能任性,且坚持下去一切都可有所转机。可叹封建制度下,我还有那份抗争到底的肝肠么?得来的果是苦是甜,如今都不会再有人帮我承担后果了。
总之,遵从未必是坏事,反抗一定没好果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