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白银葫芦(二)
当灵和斓迎刃而上,此时已过三更,月移西南山上,荧光微照,只见不远处的一块万斤巨石上捆缚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素发杂乱游离耳际,头颅微垂似疲累至极。斓当即奔跑过去,涕泗横流,口中呼喊:“婆婆,婆婆,你怎么啦?你怎么啦?”
当灵欣慰十分,前望时忽见斓将行至夹竹桃树下,那树下闪烁有许光华,本来山顶皆是石壁反光,却终不致如此明亮,忽然明白,那树下乃是水洼反映月光,再看鹣鲽婆婆头虽微垂,但脖颈挺立似有别常人。细看脸色,老婆妇正狞笑观奔来之斓。当灵心中一惊,当即大呼:“斓,赶快驻足,回来,那人不是姥姥,快回来!”
可是为时已晚,斓驻足处,花木顿失,泥沼犹存,斓奋力挣脱,但越挣越陷,终于没入泥潭。当灵悔之不及,那老妇自解绳立足朗声道:“你这无知的小娃儿,既然来我玳瑁山,怎可不留皮囊于此?”说罢伸巨爪隔空抓来,当灵愀然而惊,左奔右逃,往来不敢听。听得后身老妇啾啾声叫,恰似猿啼,甚是悲戚。他心中想到:这老妇莫不是猿猴所化,闻听猿猴最惧明火,待我钻木取火,反身杀之。当灵心中虽是这般想,但是苦于脚下不能停歇,巨爪伸来,石石粉碎,他摸腰际有一柄峨眉刺,伸右手顶头上待巨爪,爪抓来被刺,缩回。当灵速速取火钻木,顷刻间火烛明亮,暖意无限。巨爪伸来,果然不敢硬逼。二人相顾逡巡,对峙良久。忽然老妇复伸巨爪偷袭,打落当灵手上火把,一把捏住当灵,身子被老妇抓向苍穹,当灵直感胸臆塞堵,气闷异常,昏昏然晕死过去。
醒来时,老妇已然不知所往,手碰一物,尚存脉搏,就月探视,原来是斓。再看,斓沉睡于老妇怀中。当灵不知鹣鲽婆婆真假,恐是猿猴,不好对付,趁她睡觉之时,用峨眉刺断其首,不令活,免得再害人。轻摇斓衣角,斓缓缓复苏,睁眼看见当灵,兄妹二人喜极,当灵口吹食指,举刺欲杀鹣鲽。斓急忙制止,对当灵道:“哥哥,你要干什么?她是婆婆,是你的亲姥姥!”
当灵不信,再看,恐怕是猿猴,举刺不知如何。斓摇醒鹣鲽,老妇睁眼,见到当灵和斓,伸两手抱两儿入怀中,口中哽咽道:“灵儿,姥姥没能求得神葫芦救愈你!姥姥无用!”
当灵此时方信她是姥姥无疑,顿时心中开怀,笑道:“姥姥你看,我不是已经好了吗?”说着站起身来蹦蹦跳跳如幼童。
鹣鲽婆婆惊异其变,转瞬喜道:“孩子没事了就好!没事了就好!”
斓扶起鹣鲽婆婆道:“婆婆,这神山上到处是鬼怪,我和哥哥几次差点儿丧命,方才本来已经落入猿猴怪之手,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却又身在了这里,委实奇怪。”
鹣鲽婆婆似有所悟,但未说出什么,只说了声:“孩子们,咱们赶快下山吧,等到太阳出来,花妖石怪全然复苏,我们就难以下去了。”
当灵此时见婆婆得救,心中虽然欢喜,但是孩童心性,渴望见一见神葫芦的样子,鹣鲽婆婆知道当灵实非常人,或能解举世之大厄。带他二人来到葫芦藤下。当灵双眸茹星,与那神葫芦似通相识。但见周遭景致:笔锋挺立,曲涧深沉。笔锋挺立透空霄,曲涧深沉通地户。两腋繁华争斗,肚腹拔起修篁。左边龙,熟熟训训;右边虎,平平伏伏。每见香果累足立,凡时常闻丹凤鸣。寿鹿仙狐,移榻灵穴玄洞;王参杨枝,就地吞华咽精。正是百川会处擎天柱,万劫无移大地根。
当灵眼望葫芦,久久不言,面容僵持而笑,斓与鹣鲽奇怪,斓以手晃他眼前一晃,当灵轰然倒下,气息渐弱。鹣鲽深自悔恨不合带他来朝拜葫芦,正忙乱间,忽听得轰隆隆巨响如天崩,玳瑁山体剧烈晃动,鹣鲽立足未稳,视野飘忽,复又摔下。山上花妖石怪凄厉厉哀嚎,鸡犬狼狈穿行无顾,南北异向,栖霞山裂,沂水陷穴,广数亩。约一时许,震动乃停歇。鹣鲽苏,查看斓,斓幸好无碍,抱起当灵,眼中垂泪失掉了外孙,心中悲恸,不禁大放悲声。斓见鹣鲽哭声凄恻,也以为哥哥不复得救,遂亦大哭。
稍息间,当灵微微气闷,睁眼觇视,姥姥正埋土身上,欲以葬之。当灵大呼:“姥姥,我还没有死,快快救我出来!”
鹣鲽本是伤心已极,此时看到穴中灵儿大呼,验证其未死,速衽衣袂刨出,三人大欢喜,相拥而泣。
鹣鲽忽觉得肩膀处有异物硌的厉害,检视没有异状。再看当灵,颈上居然多了一只白银葫芦,月光下闪闪发光,莫言奇妙。白银葫芦用仙藤束在当灵的颈上,宛然与生俱来。
斓好奇,抓住葫芦,却是撕扯不动,根本不能从当灵脖颈上摘下,便问道:“灵哥哥,这葫芦打哪儿来的?如何到了你的手里?”
当灵搔首道:“刚才我神游到藤上,见到神葫芦匹丽无双,心中爱好,就用手折之,没想到,一折即断,我便绑了藤蔓系在了颈上。倏忽晕倒,再看,就到了这里。”
鹣鲽想到:看来这神山上的葫芦命中注定是属于灵儿的。此时晨曦微露,遍山妖媚攒动,鹣鲽婆婆更无他想,带上斓与当灵奔下山去不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