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凡世快乐（二）

　　鹣鲽婆婆转脸望斓，看见斓一脸的黑灰，她笑着摇了摇头，悠悠地道：“孩子，你不懂，我得让他自己回来，我不能去找他。”

　　“不能去找他？”斓问道：“为什么？”

　　鹣鲽婆婆不意间说出了这句话，这时被斓诘问，便打岔道：“没什么，孩子，你还是出去玩会儿吧，我来烧！”言罢走过去把斓赶出门外去玩了。

　　与斓经常玩耍的只有隔壁的笙，笙跟斓同岁，比斓小一个月，自小就在一起。当灵从来不和笙玩，因为笙总是说当灵没有哥哥的样子，只会缠着斓玩，每每听到笙这样说话，当灵就会愤愤地离去，久了，见了也作没看见。笙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她并不同于斓的发髻，她并不梳头，乌黑浓亮的长发披在身后直直地落到了地上，身上穿的也很是朴素，就是着了一件葛黄布料的束腰衫，无一件首饰加诸身上，虽还是一名女童，然一望去，竟也妖丽非常。

　　两个女孩子爬上了一株长在无花河边的侨生树，这树木无花无果，常年青绿。加之树皮松硬，内存火种，所以坐在上面会感到暖意盈身。斓问笙道：“笙，最近时常有孩子丢失，不知去向，你经常跑在外面太不安全了，要不去我家住着吧，姥姥在那就不会有什么事！”

　　笙两手支颐，笑容艳美，口中咯咯笑道：“我去你那儿，那当灵呢？我可不要和男人住在一起！”

　　斓笑道：“当灵哥哥哪里惹着过你，看你把他说的，看见你都不搭理你，你还这样贬损他！”说到此间，斓的神情突然萎靡下来，不再说下去。笙看在眼里，撇嘴道：“又在想他啦？想他你怎么不出去找他回来？”

　　斓道：“谁想他了？！”

　　笙笑道：“你你你，就是你。”

　　斓脸上羞红，一把抓住笙的葛布衫子往怀中一收，笙的衣服就全然到了斓的手里。让斓没想到的是笙里面什么也没有穿！

　　斓急忙把衫子还给了笙，歉然道：“对不起，笙，我不知道。”

　　笙仿若并不生气，麻利的穿上衣服后突然话头转向了当灵：“斓，你前些天跟我说当灵变了是怎么回事？”

　　斓见笙并未动怒，渐渐放下心来，听到笙心情不错来相问，便据实以答，把当灵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重又备述了一遍。

　　笙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好像她正在暗暗思忖着什么似的。

　　斓好奇地问：“笙，你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了？！”

　　笙把玩着耳鬓的长发，眉头依然锁紧，问斓道：“斓，你说当灵获得了玳瑁神山上的白银葫芦，这是真的？”

　　斓郑重地点了点头，拉着笙的手道：“前些日子我们不知，白银葫芦非常厉害，我们的用度现在都在那里来！”

　　“听说这把神葫芦是玳瑁山的镇山之宝，依你说，白银葫芦在当灵手上，那么玳瑁山上的怪物岂不是要反了天了了吗？”突然笙‘啊’地大叫了一声，对斓道：“说不得，这些天村子里丢的孩子就是让那些妖精怪物掳去的！”

　　斓听到笙如此说，细细想来，这些孩子确是神葫芦落在当灵手中之后发生的事，未尝没有可能是妖魔所为！可是又不对，既然是妖魔所为，鹣鲽姥姥岂会不知，她若要降服那些畜生又有什么难处，况且婆婆根本没有说出占示结果，难道这里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斓年纪虽小，但却是个多主意的人，既然不知，便不能让笙兴起流言，以免当灵哥哥和鹣鲽婆婆遭到村民的诘问盘查。她当即正色道：“这绝不可能，一，当灵所得葫芦很久后方才发生遗失孩子的事情，倘若真如是，那么在我们下山后不久便会发生，何至于等候许久？二，婆婆巫术高强，占示无所不灵，现在却难以说出个中情形，可见不是一般的妖魔，若真是神山上的妖魔，婆婆为何不将葫芦放置回去，还待何时？三，此怪行踪诡异，专摄幼童，想来不是本地的怪物，既然不是本地的怪物，又怎么会是从神山上下来的呢？”

　　笙听后觉得有理，点了点头，以手支颐道：“那我就不知道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斓咯咯笑道：“别想了，咱们快回去吧，婆婆久候朱门，我心有不忍，快些走吧！”

　　两小儿跳下侨生树，手牵手便向着家门走去。红日西撒，余辉犹存，二人行至半路，忽然看见原本下脚的小径突然多出一条来，蜿蜒曲深不知通往何处。正所谓‘曲径通幽’，两小女童玩心兴起，不约而同地要试走一次新路。蹦蹦跳跳不知不觉天色已幕，斓才想起得马上回去了，跟笙这才开始往回返。可是去时有径，逆时无路，两小儿心中渐渐害怕起来。隐隐中响起了抽泣声，斓和笙脚下不敢停歇，手拉着手不断地向着来时的山路回去，虽然已没有任何路径，且古木参差，沟壑横跨，危险异常。

　　正值累的二人满头大汗之时，一阵幽细幽细的埙声送来，曲调哀转悱恻，伤悲不已。昏昏的二人就向着埙声源处走去，二人渐渐失去了意识，双目痴痴，足下却不变慢，跟着一个白衣白发的人的背影悠悠地飘去。

　　当灵饱饱地睡了一觉，顿觉神清气爽，此时夜色黯淡，星月迷蒙，他心中倏忽间又怅惘起来，原本以为很快就可以回到妈妈身边，却没有想到这么久了还是难以回去，非但如此，来到此间受到了种种的危险，面临了好几次的生死抉择，这实在让当灵伤心。又想起鹣鲽婆婆和蔼的笑容，心中慢慢地升腾起对她的亲爱，他站起身实在找不到去的地方，又不想露宿街头，只好回到姥姥身边，一路上当灵盘算着婆婆要是还是突然变得凌厉十分，立马逃出，绝不再回。

　　正行走间，突然听到一阵动人悦耳的埙声，这埙声使得当灵意乱情迷，渐渐地发起昏来，当灵立时意识到埙声可慑人魂魄。赶紧敛起精神，对着白银葫芦诵念：助我歆享无声之音。颈间震动，葫芦发出团团白晕护住了当灵，当灵不知埙声从何处而来，便俯身于杂草中前行，查探因果。未行几射之地，看见一巨人吹埙而行，乐律鼓动，身后随行不下百数的孩童，个个双目痴痴，伸手前行，唯唯诺诺，不发一声。这巨人身着一件白色长袍，一根藤条束腰，赤足，面容温蔼儒雅，双目微闭，白发飘然树木枝桠间，袍沾屋舍炊烟，脚入十寸之壤，缓缓前行。

　　当灵看到身后的孩子立马想到这很可能就是进来摄走孩子的妖怪，当即对神葫芦道：收入此妖魔，放行孩子。突然当灵颈上巨震，一道银光自葫芦口飞出，快如闪电，忽见一物哲哲然收入葫芦，当灵望入葫芦底，看见一尊白骨促膝而坐于葫芦底，双目茹星，惨然阴狠地望向当灵，口中叽叽喳喳不知作何言论。当灵不再理会，盖上塞子，奔向那帮孩子身边。这些孩子均是和当灵大小，此时清醒，转看夜幕黯淡，不识归路，纷纷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