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道理我都懂但你的电话到底是多少?
线条流畅优美的军用越野极速行驶在坑坑洼洼的沙石路上,零星的树木从窗户边擦过,变成一条直线,倒退而走。直到看见那道微微鼓起的坡,陆以自然的打了个方向盘,从隐秘的岩峰里险险的开了进去。
陆以在地下城的车库里停好车,绕过主街道,有耐心的一间一间酒吧的找,以他对裴案的了解程度,85%的可能是这里没有错了。
不知道这是第几间,陆以扒开一些吐得乱七八糟的人群分开穿过去,人群熙熙攘攘而且吵闹个不停,还放着混杂的音乐,他的耳朵都快要沸腾起来了。
“small town too hot
im going for a trip
a place where dreams are made like comic strips
I see colours and planes laser guns and champagn
I feel strong and smart ready for a new start……”
热劲带感的舞加上嘈杂的音乐把诺亚荒颓的气氛驱逐殆尽。似有所感,他抬头,透过重叠的人海,一眼就看见了台子上的那个人。
“倒!倒!倒!哎呦!”台子周围的人们恨其不争的把喝酒输了晕乎乎的人抬下去。赢的那人轻松放下倒立的身子,把酒瓶随意扔到一边去,那里空瓶子都摞了一大堆,也不知道喝了多少。
接着那人懒洋洋的靠在栏杆边,若无其事的抹了抹嘴边的水渍,声线轻且缓慢,笑嘻嘻的举起酒瓶,轻蔑又嚣张的视线四周环顾:“还有谁来?一起上?”
“吁”一片嘘声,却没人上台,大家都是来看热闹的,或小酌怡情,或大赌博彩,但是没人会跟一个神经病见识啊。
这种牛饮法,又没彩头,谢谢不约!
陆以看着台上这个人,姓裴的几乎和以前一模一样,有一张人畜无害的脸,表面克制有礼,却骨子里透露着狂妄,指不定瞧不上谁,从初次见面时,他就总是在作死或者是将要作死的路上狂奔着,一刻不停。
可是,记忆里的他又是淡漠的,不屑微藏,他的朋友只觉得他不好接近,但并不爱出风头,哪会像现在坐在如此耀眼的地方。
仔细想想,陆以又觉得自己并不那么了解他了。
似乎是空气里的酒精味道会把人熏晕,他一时间感觉有点昏沉,就只是那么定定然看着,没有贸然上前去。
那个人坐在台上,就像颗星星。
台下是上百个人啊,他抬头往上望,那人就在人群的中间。
怎么可能得到回应呢,他自嘲的想,终于还是脱下紧绷的外套,挤进了人群中,妄图去把人给捞回来。
曲子恰好就在这时停了,戛然而止。
一曲终了,一曲又续,接档的一首歌却很奇怪,可谓是风格突变,一首与先前截然不同的抒情慢歌,格局宏大,主题悲伤,却很多人都很串戏。
欢闹嗨声一下就停了,人们大多挂着一脸不满和摸不着头脑的疑惑表情,四处张望。
开玩笑,黑色诺布林从来不放这种类型的歌,这可是奉行快乐与狂欢的地下王国啊!
不少人低骂几句,扫兴的走了,场子里一下子少了一大半人,陆以也觉得奇怪,注视着表情各异离开的人群片刻,摇摇头不管他们,掉过头继续寻找裴案,结果一转眼的功夫,台上人不见了!
啪!肩头猛然被人一拍,陆以呼出一口气,心一下子回到原地,他皱眉转身不满道:“你怎么下来了?”
来人却轻擦着他的脖子,转了一圈,恰好躲过他的视线,咧嘴一笑,用指尖利索的一扶椅子,拖开自己坐下,翘起二郎腿:“我怎么下来了?我一直在下面啊,等你呢。”
陆以觉得脖颈一阵冰凉,像被死神利刃划过般的危险气息,顿觉不对,再次回头,才看清来人,他顿时皱起眉头。
没有想到是他!
陆以情绪更差了,语气里有自己都未察觉的微微不耐烦,还有一如既往的冷漠:“什么事,说。”
“今天的展览会……好玩吗?”
此言一出,陆以定住了还不由自主四处找人的视线,看向来人,眼神一下子锐利起来,充满不动声色的愠怒。
“被控制的感觉,不好受吧。”那人大大方方的说,丝毫不畏,微笑递给他酒,顺势和他碰了一杯,感叹道:“我知道,你的队员都已经很不满了,尤其……是你们的王副队。”
“怎么,你要继续做军部的走狗吗?”
最后一句话说得挑衅而放肆。
陆以第一次觉得裴案刻入骨子里的傲慢如此温和可亲,因为面前这人更是刻薄与不怀好意,刷新了下限。
五基地领事,缘毁,正式划入陆以黑名单小本本里。
“谈一谈吧?”对方轻巧的说,语气里透露着自信,让人很想锤他。
当然,陆以只是想想而已,他是个绅士,他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淡淡道:“三分钟。”
……
裴案靠坐在水池的石板上,摸了摸口袋,仅仅只有一包烟,还是从外部带进来的,他拿出一支含在嘴角,想点火,却没找着打火机。
于是他就咬着烟尾,眯起眼睛,放空了起来。
地下城诺布林火热的现场确实很刺激,烈酒让人兴奋。他自己都觉得达到人生巅峰了,飘飘然的,可是热闹过去,四处皆寂寞,空虚如影随形。
他有随着音乐狂舞,像个疯子那样,也有把酒箱搬到台上的人群中间,然后自己坐下,修长的腿搭在围栏上,如同神灵至高无上的扫视着这一群人。
可或许是台上灯光太繁杂太耀眼,没有人敢直视他。
他怀着莫名怜悯地心思,眼神飘忽,慢悠悠的晃啊晃。然后,在一群蝼蚁中,看见了陆以,或许该直视的,可是他却不知为何躲开了,轻飘飘的滑落过去,定在了不知名的角落。
对,那个男人。
灯光一闪一闪的,把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照的生动起来,黑漆的眼睛里仿佛盛了亿万星辰,深沉又明亮。
有那么一瞬间,吵闹的音乐慢慢变小了,世界的轰炸被阻隔在外,裴案处于一种奇怪的空间里面。
心口耳边传来轰轰的雷鸣。
他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两眼对视的那一秒,他全身的热度好像挥发掉了,心跳也开始不平稳了起来,飘掉的心在空中晃悠悠的,找不到落点。
一曲终了,他有些可笑的躲进了厕所,来平稳自己莫名的心绪,可是,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裴案低着头,把烟又拿下来,看向脚底,青灰的石砖,纹路很好看,但是有落灰。
就这样吧今天,他想,同时把没有抽的烟整包扔进垃圾桶里,郁郁的起身欲走。
旁边的过道却偏偏此时隐隐传来了脚步声,啪嗒啪嗒的沉稳的清响,很熟悉的感觉,扰乱着他的思绪,脚步似乎就要远去了,他就快要出去了,裴案心里突然就有了个疯狂的想法。
甚至都不用看,在未关严实的门边,他伸出一只手,猛然抓住人衣领,把毫无防备的人突然用力扯了进来。
“我……去。”陆以好好走着,旁边突然伸出的一只手,被扯进一个黑暗空间,他整个人一踉跄,一口低骂差点脱口而出。
黑暗中谁也看不清谁,半晌,陆以咬牙道:“要不是你,我保证来拉我的这个人会死得很惨。”
裴案这才放开他,揉了一下自己脸,低笑了声:“放狠话,谁不会。”
笑声很撩人,但是笑声的主人似乎有病?这是暗示他对他动手?打他一顿他就高兴了吗?
陆以啪的一声打开灯,审视他一番,裴案看起来情绪并不高涨的样子,他寻思着这人先前喝的挺高兴的啊。
“不早了啊,裴少喝的挺开心的,我怕是不来找,明天诺亚就得多出一个失踪人口了。”陆以打量着他,不冷不热道,听不出是责怪还是调侃。
裴案轻轻道:“你骗人。”
他就纳闷了,怎么就骗人了呢?陆以还没说话,裴案又淡淡道:“我等了你十二分钟。”
十二分钟?讹谁呢?你怎么不说半天又三四小时?陆以刚想杀杀他的锐气。
裴案突然道:“这个时间,都够和缘毁上床了吧?”
陆以顿时惊悚了,不敢置信的抬头,什么什么?他听见了什么?耳朵没瞎吧?还有,这人认识缘毁?
他缓过那如同雷劈的感觉,清清嗓子:“我也没能想到啊,本来只想谈三分钟的,等等,你看见我了?你看见我跑什么???”他意识到这一点后顿时怒了,害得他好找,还半路被缘毁拦截,听了一堆糟心话。
听见陆以的质问,裴案烦躁的摸摸口袋。
又想抽烟了,可惜不仅没火,连烟他都给扔了。
算了,这人来诚心就是给他添堵的,裴案把手揣进口袋里,拉拉领口,透了下气,闷声道:“算了,回去吧。”
“慢着,你给我说清楚。”结果他整个人又被陆以一把拽了回来。
“跑什么呢?你不想对上缘毁?你究竟是来干什么的裴案,说清楚,我不想猜了。”
陆以烦闷道,最近那些人一直给他玩花样,真是愁死人,他不想裴案也是其中一员,或者是一枚棋子。
想到这他心情就不妙了起来。
“你以为是什么?”裴案有些好笑,慢吞吞道,“难道我还能是其他基地的卧底不成?”
你拉我一下,我拽你一下,莫名像两个小学生吵闹,被陆以提着裴案他也不生气,居然觉得有些好玩,也不挣脱,就安静地看着他。
莫名有些乖巧。
陆以一怔,悻悻然放开了他。
“走吧,回去。下次出门告诉一声,早点回来,和……基地里的人多交流,留个联系方式。”他开始叨叨,语气里尽是不可奈何。
这样的陆大队长很好玩。
裴案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一如既往,半晌问:“那陆大队长的电话是多少?”
陆以顿时整个人一僵。
“我……我让你和其他人多交流,并不是暗示你要我的电话。”
“我知道。”裴案平淡地说,然后语气又来了个让陆以想死的波澜起伏转折,“所以,你电话到底是多少?”
陆以:“……”
我只要面无表情就可以掩饰现在的慌得一批!淡定!稳住!
半晌他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