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好心未必是善意
王奶奶发完牢骚后转头看向了我，语重心长道：“你以后找对象一定要擦亮眼睛，多长个心眼。别找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嘴不对心的，要不然有你受的。”
我笑了笑，劝道：“王奶奶，我看婶子对您挺孝顺的，您还有啥不满意的？”
王奶奶不屑道：“她是当着外人的面才这样的。她什么人我能不知道，要不是我儿子逼着她，她能过来照看我？”
我不信道：“您可别这样想，婶子不是这样的人儿。”
王奶奶一指她旁边的另一张病床道：“不信你问问他们，我说的有一句瞎话没有？”
另一张病床上的病人和看护他的两个人此刻正在看着我们这边，嘴里露着偷笑。一听王奶奶的问话，看护病人的大哥道：“大娘，看开点吧。毕竟不是自己的亲闺女，能做到她那样的也就可以啦。再说就算亲闺女也有不孝顺的，能把老人带到医院就已经了不得了，这年头，钱比命贵，有多少生病了子女不管不问的？即使来了医院，久病床前无孝子，扔到病床后不管了的不有都是。我看啊，您家儿媳妇就可以啦，甭管尽没尽到十分心意，但外人挑不出来啥毛病。”
王奶奶冷笑道：“刚平，你听见没，是我挑她吗，别人都看出来了她心思没在我这。我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肯定指望不上她。我看呀，别说她了，我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敢抱有多大指望，经过这一件事呀，我算是多少看明白了点，啥事呀，都得靠自己，要是指望别人，保准希望多大失望就有多大。你可不知道昨天你王爷爷和他们是怎么合起伙儿来数落我的，我挣钱的时候他们怎么一句话没有，赔钱的时候都冒出来了，一个个张牙舞爪儿的。有本事去帮我抓骗子呀，跟我这耍什么威风。一帮忘恩负义的东西，包括老王头，我这么多年白付出了，有事了就把我推到对立面上了，老的小的，有一个算一个，根本就不是跟我一条心，你说我不心寒吗？”
我反应了过来，这个时候让王奶奶多发泄发泄，对她的情绪会有好处，就不再劝她，任由王奶奶说着。王奶奶发泄完后看了我一眼，问道：“你看我，跟你说这些干啥？你咋来了，谁告诉你我在这的？”
我回道：“昨天小叔给我打的电话，询问我广文的情况。我这才知道您住院了，这不早上获得消息后就马上过来告诉您，好让您高兴高兴。”我接着编着瞎话，我没敢告诉王奶奶是她大儿媳告诉我的，要不然王奶奶肯定埋怨她不懂事，把自家的家丑外扬。王奶奶比较听小儿子的，我提她小儿子，王奶奶不敢找小儿子的麻烦。
王奶奶叹了一口气道：“哎，你说这叫什么事儿，不得让人笑话啊？我怎么就这么鬼迷心窍，攒了一辈子的棺材本，傻了吧唧的主动给别人送上门去，自己还挺高兴！好在骗子抓住了，钱还能要回来，要不然我怎么面对这一家老小。”
我说道：“这哪能怨您呀？他们那么的用心良苦，别说您了，就是我这小年轻的不也是被他们耍的团团转儿，看着是一天穿的人模狗样儿的，出入办公大楼，弄的自己像多么了不起似的，其实自己被他们卖了，还帮着他们数钱呢，你说我傻不傻？”
王奶奶看了我一眼，说道：“要说这事，我当时不还劝着你要好好干呢，谁能料想他们是这样的人呀，也不知道他们的心都是怎么长的，怎么就这么黑。你这么好的孩子他们都能利用？”
我见王奶奶一点都没有埋怨我，心里过意不去，说道：“您这时候还能替我想，我都不知道说什么了。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傻，早一点发现他们的猫腻不就没这事了，自己不仅不用去公安局蹲一天，还能告诉您一声，哪至于您钱被骗走后气的住了院？”
王奶奶说道：“你怎么能这么想，他们是啥样人呀，能让你个小毛孩子看出来。再说，你干的活都是边边角角的，能知道个啥？你快别这么想了，我还没老糊涂到是非不分的地步，这里面有你啥事，你别没事给自己找事。你放心吧，家里的其他人我都说明白了，他们不会怨恨你的！”
我感激的看着王奶奶，说道：“王奶奶，怨恨我也是应该的。您家里人肯定想的是咱们这几十年的老邻居，我看见有火坑也不拦着您，他们能不戳我脊梁骨吗？”
王奶奶摆手打断道：“火坑也是我自己愿意跳的，他们埋怨不到你。你可别在这给我添堵了，赶紧回去吧。”
我说道：“王奶奶，您这可是往外赶人啊，那我可真走啦？”
王奶奶一指我拿过来的水果道：“你拿回去吧，我不爱吃。下回看我不用花钱，你买的也不见得能是我爱吃的，浪费东西不说，还乱花钱。再说，我这马上就要出院了，这么多东西，我哪吃的完？”
这时婶子回到了病房，见我和王奶奶正僵持着，说道：“妈，哪有人家把东西拿来，还让人拿回去的道理。这不是打人脸嘛。要不这样，我车上有条烟，刚平走的时候，我给他带上，你看行不？”
王奶奶想了想，点头道：“这样也行。那刚平你回去吧，年轻人事多，正是大好年华，别把时间在我这浪费了。”转头对婶子道：“咋样了，大夫咋说的？”婶子说道：“化验结果还没出来呢，说怎么也得到中午，等下午大夫上班我就马上去问，能出院的话，肯定今天我就给你办了。”王奶奶听后点了点头，随后挥了挥手。
我赶紧说道：“王奶奶您保重身体，我改天再来看您！”
说完，我就和婶子出了病房。在下楼的途中，婶子说道：“我原本还想着，如果老太太这段时间出不了院，就想麻烦你照看着，你也知道我家的情况，我也是身不由己，忙的厉害。毕竟大家知根知底，请你过来我们也放心。不过现在看老太太的状态，这两天出院的话应该问题不大。话说回来也幸亏你来了，要不然还不知道老太太什么样呢！我刚刚给你两个叔儿打电话了，详细的告诉了他们老太太的情况，把他们激动的，说改天一定好好谢谢你。”婶子正说着话，突然响起了一阵老式手机的铃声。我看了一眼，原来是王奶奶的电话一直在她身上。婶子接起了电话，疑惑的听了一阵，说道：“您是找我妈吧？我是她大儿媳妇。对，对，啊，你们在医院大门呢，行，我去接你们吧？不用啊，那行，我和我妈在病房等着你们，我们在二部七楼，七一二房。”婶子挂完电话歉意的看着我说：“刚平，是老太太的朋友。那我先回去了。改天我和你叔去看你时候再把烟给你拿过去！”
我说道：“您怎么还当真了？您快回去吧，一会要来人了。”我告别王家大儿媳后径直出了医院。我亲眼看见王奶奶的状态恢复了过来后，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算是落了地，不过随之而来的是有些担心，我怕事情瞒不住后，王奶奶会病的更厉害，反正能瞒一天是一天，尽量往后拖吧，万一拖到警察抓住了李董那天，也就不用再瞒下去了。
原本我以为如果事情这样发展下去，王奶奶应该没什么事了，可没想到两天后我早上出门，见到刘爷爷的时候，才知道事情往最不好的那个局面发展了。这两天自己白天在找工作，晚上就去海边转转，毕竟自己的钱包一天天的干瘪下去，这样坐吃山空总有吃尽的那天。所以找工作的事对于我来说，也是非常的迫在眉睫。这两天三只狗依旧没有踪影，我的心也一天天的凉了下去。
刘爷爷早上遛完弯正往回走，迎面跟我碰上了。我打着招呼道：“刘爷爷，早！”刘爷爷抬头见到我，说道：“刚平，你知道吗，出事了？”我见刘爷爷表情不善，赶紧在刘爷爷面前停下小绵羊，问道：“咋了，出啥事了？”刘爷爷叹了一口气，道：“你还不知道呢？老王跳楼啦？”我好奇的问道：“哪个老王啊？”刘爷爷拍了一下额头，解释道：“你看我急的，话都说不明白了。你房东，王奶奶，跳楼了，两天前的事。我也是早上出去的时候听别人说的，刚得到的信，他们说一会大家凑一块去送老王一程。哎，你说咋这么想不开，非得走上这步？”
我听后大惊，不信的疑惑道：“不会是弄错了吧。两天前我还去看过她，当时状态挺好的。是不是哪个大娘或者老奶奶闲的瞎造谣？一天没事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聊，这事能开玩笑吗？”
刘爷爷说道：“这事谁能瞎说？是真事，现在人都在殡仪馆呢，明天就出殡了。”
我将信将疑道：“肯定是你们弄错了！我当时见到王奶奶什么样，我能不知道？”
刘爷爷辩解道：“你这孩子咋一根筋呢，我这么大岁数还能说瞎话骗你吗？”
我解释道：“我没说您骗我。我的意思是以讹传讹的事多了去了，万一要是弄错了呢！”
刘爷爷想了想，说道：“你说的也对。我这不也是犯合计呢，按老王的性格，怎么也不至于能做出这事。算啦，一会我回去收拾收拾，就和他们去看看，要是事情是假的，那我就当散心了，要是万一是真的，这么多年的老关系，也得去送送她。”
我想了想，说道：“我这边跟人家约好了面试，时间错不开，就不跟你们一起去了。等您这面确认好了，您受累，给我来个电话？”
刘爷爷点头答应后，就回了家。我心里虽说不全信，可仔细的想了想，难道是自己哄王奶奶的事，让王奶奶发现了，可转念一想，不应该呀，王家的孩子一个一个的那么精明，连手机都不给王奶奶，在她大儿媳手里握着，怎么能说穿了呢？我觉得这事，十有八九是这帮爷爷奶奶一天闲的没事，以讹传讹出来的。我于是放了心，接着去面试了。
我刚面完试，就接到了刘爷爷打来的电话，刘爷爷说道：“刚平，你过来吧！”我心里咯噔一下，不可置信的问道：“真的？”刘爷爷在电话里“嗯”了一声后，随即挂断了电话。
我骑着小绵羊急急忙忙的往殡仪馆赶去，一路上我都在胡思乱想，我满肚子的疑问，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了王奶奶的轻生。随之而来的是不断的自责，我理不清自己在王奶奶的这件事上到底有多少责任，但无论责任的多与少，都不能说王奶奶的死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我的思绪像乱麻一样的裹在一起。
我到了殡仪馆后寻名望去，看到了房间前挂着“王府”的字样，知道了是王家人办丧事的地方。我赶紧走了过去，等到近前时，一眼看见了在门口迎客的王家大儿子。叫了一声：“大叔儿”后，大叔儿看见我红肿的眼圈又泛起了点点泪光，对我点了一下头后，赶紧把我让了进去。房间的正中央停放着王奶奶的棺椁，我刚要上前见王奶奶最后一面，王家大儿媳一把拉住了我，说道：“刚平，别往前走了。你能过来送送就行了，别看了，再怎么说老太太也是摔死的，不是太好。”
我点了点头，强忍住复杂的情绪，问道：“怎么会这样，前两天不是还好好的？”
大婶子自怨自艾道：“哎！你说事儿怎么就这么寸儿？我们千算万算，就没算到事情会在老爷子这出了变故。老太太不是住院了嘛，老爷子一看也用不上他，反正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也是着急，就到公安局去问案件的进展，那天在公安局还有几个他认识的也被广文骗了的老朋友，就聊了几句，无意中把老太太住院的事就透漏了出去。你那天刚走，那几个大爷阿姨就来了，我本想在门口叮嘱一番的，可还没等我开口，几个人就冲到了病房里。我只能拽住我眼前的大爷，小声的把骗老太太的事说了一遍。这个大爷虽说知道了原由，可其他人不知道啊。刚开始还好，几个人和老太太有说有笑的聊了一阵，可我出去打壶水的功夫，他们就把事情给捅了出来，我当时气的呀，可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下了逐客令。老太太当时的脸色儿就白了，捂着自己的胸口一句话也不说。等了一会，我见老太太慢慢的恢复了脸色，虽说状态不是怎么好，但我心想，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就只能再想其它的办法来解开老太太的心结。可谁能想到，老太太趁我上个厕所的功夫，就跑了出去，等我回来时病床上早就没了人影儿，我一打听，人家说老太太是自己出去的，我还纳闷呢，难道是她去上了厕所，毕竟不是亲妈，她不好麻烦我？我当时还没觉得怎么样，因为老太太身上没有钱，她能去哪去？可左等她不回来，右等也不回来，我这才开始急了，马上给你两个叔儿打电话，然后我就出去找老太太去了。没一会你两个叔也来了，我们一起找啊找啊，怎么也找不到老太太，当时把我们急的是欲哭无泪呀。我们见实在找不到老太太，只好报了警，没一会，就接到了警察的电话，让我们去认人，警察从老太太的公交卡上知道了老太太的身份，说老太太从大学生创业中心的楼上跳了下来。然后事情就变成这样了。”
这时一旁的王家小儿子忽然在一旁指着棺椁，哭诉道：“你说你一辈子这么要强，可在这事上你怎么还能要强呢？你怎么就这么狠心，撇下我们说走就走了，你心里还有没有我们了？你不是说过你最舍不得你孙子吗，这怎么说变就变了？”小儿媳拉住了他，劝了几句，他这才止住了哭声。等他情绪平复后，对我道：“刚平，谢谢你能来送我妈最后一程。”我说道：“小叔儿，节哀顺变。”他点了点头后，我们几人一起在门口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我见来来往往的都是王家的亲戚朋友，自己也不好过多停留，只好对着棺椁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告辞离开。
在回家的路上我恍惚不已，我对于王奶奶的突然离去伤感万分。我猜想王奶奶大概是因为太好面子了，不愿意接受自己失败的现实，不愿意看到别人用同情的眼光来看待她，她不想看到自己亲手毁掉一辈子辛辛苦苦所塑造出的个人形象，更不想面对以后的生活，她彻底绝望了，所以才会做出如此过激的行为。
我在怀疑自己是不是也是让她走上这条路的推波助澜者，虽说自己是好心，可好心往往会办坏事。毕竟自己给了她希望，这个希望虽说不是自己打碎的，可如果没有自己给的希望，她就不会有这么大的落差，说不定也就不会走上这条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