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出来进去都有墙
我到殡仪馆的时候,刘爷爷跟一帮老邻居已经走了,我没有再认识的人了,如果我接着坐下去的话,王家还得分出一个人来跟我说话,毕竟关系也没有太熟,聊的内容也几乎是有一搭没一搭的瞎聊,我心想还是离开吧,这样能省掉彼此不少的麻烦,就这样,我就先离开了。但我和王家人闲聊的时候知道了王爷爷因为这几天连续的变故,已经病倒了,我猜想他应该是也没想到,自己无意中的几句话,就把自己好端端的老伴儿给逼死了。此刻的他,应该正在家懊悔呢,所以今天没来。
在返回市区的路上,我还在想,要不要去看看王爷爷,后来一想,现在要是去看他的话,不仅安慰不了他,反而会给他施加更多的压力,自己还是不要去了。
已经到了下午,我才回到了租住屋,刚一进屋,我就迫不及待的给沈警官打了一个电话。我知道自己无足轻重,对于王奶奶的死,自己根本无法做些什么,只能是通过国家的司法机制来惩治恶人。沈警官接到我的电话很是诧异,他以为我有了什么重大线索才直接联系的他,没想到我只是说了一些鸡毛蒜皮之事,根本不是什么重大线索,顿时有了一些恼怒,劝我不耐烦起来,但最终还是勉为其难的告诉我一些关于是如何定性我以前在广文的那些同事的。除了公司主要经营人和一些管理人外,绝大部分如陈霞王珊珊之类的,只要退赃,可以不予追究。
挂断电话后,我上网查了一下经济犯罪的量刑标准,顿时陷入了沉默。如果说刑事案件是杀人者偿命,那么经济犯罪同样把人逼的家破人亡了,也只是简单的判几年,最多十年以上,与所能获得的巨大暴利相比,这个量刑标准根本达不到震慑其他不轨者的目的。
我点上一支烟,看着沙发上王奶奶为我缝制的裤子,心里很是烦躁,同时也陷入了深深的无力感中,我感觉自己仿佛被抽空了一样,有些昏昏沉沉的,把烟掐灭后就回到了卧室,躺在了床上。
等睡醒时天已经黑了,我刚洗了个澡后,就接到了以前在工厂的小张的电话,他约我出去喝酒,我一时愣了,因为在我的印象中,小张是滴酒不沾,再说自己跟他并没有多大的交情,怎么分开这么久了突然联系了自己,还把见面的地方约在了小贝壳这种地方。我只是简单了疑惑了一下,毕竟自己这段时间一直是压抑的状态,也想找个地方发泄一下,就一口答应了小张的邀请。
我骑着小绵羊到小贝壳的时候,被门口几个打扮时尚的女孩嘲笑了一番,我没有理会,大步走了进去。刚一进去就发现,小贝壳跟自己想象中的样子完全相反,我原本以为是那种一进门就能看见灯光闪烁,音乐嘈杂,每个人都放浪形骸的一种场景,可实际上完全相反,灯光暧昧,音乐柔和,在里面喝酒的人要么三三两两的小声交谈,要么独自一人安静的坐着,并不显得嘈杂。我抬眼望去,边走边找,不一会就找到了小张,此刻他正颓然的坐在角落里。
我走过去说道:“小张,好久不见。”
小张这才发现了我,说道:“赵哥,你来啦,快坐下,我们坐下聊。”我依言坐了下去。小张叫来了服务生,要了许多的酒。
我见小张要的酒大部分都是自己没听说的名字,好奇道:“小张,一看你就够溜儿的,经常来?”小张苦笑一下,顾左右而言它道:“赵哥,我们先喝酒。”
没过一会,服务生就端来了酒,一一的摆在了小圆桌上。服务生询问道:“先生,请问是都打开吗?”小张点了点头,服务生快速的一一打开后,说了声“请慢用!”然后转身走了。
我偷觑着小张,见他衣着白T恤,下身牛仔裤子,衣料和款式并不是很高档,他不像是中了彩票或者得了其他的外财,但这地儿点这么多的酒,价格一定不菲,我有些疑惑他为什么非得约自己到这来喝酒,又不好直接问他,只好打趣道:“小张,是不是有啥喜事?”
小张递给我一个玻璃杯,说道:“赵哥,喝酒。”
我试探的问道:“是不是和小花闹别扭了?”小张没承认也没否认。
我一看是这事,只好开口安慰道:“兄弟,小两口哪有不闹别扭的,过几天就好了,有啥过不去的!”
小张一杯又一杯的和我喝了起来。不一会,小圆桌上的酒就见了底。我有些微醺了,抱怨道:“这的酒也没好喝到哪去呀!”
小张一把搂住了我,说道:“赵哥,你知道吗,我现在对女人没兴趣了?”
我激灵一下,他这句话一下子让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我把他的手从我的肩膀拿了下去,正色道:“你啥意思儿?”
小张解释道:“累!赵哥,太累了!我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男人就非得要找女人呢?”
我疑惑更深了,问道:“兄弟,你有话直说吧?你这么聊我心里没底!”
小张叹了一口气,说起了他和小花的事,我这才明白了过来,不是小张的性取向出了问题,而是他被这段感情折磨的筋疲力尽,才发出了这句感慨,颇有佛家开悟的感觉。
小张说道:“赵哥,小花人啥样你也知道,我也不多说了。可你知道她家吗?”我摇了摇头,小张接着道:“她家咋说呢,应当这么说,根本就不是正常过日子的人家。她家姊妹三个,她是最小,上面一个姐姐一个哥哥。本来像我们农村孩子多挺正常的事,我也没有多想,可我前段时间和她回了一趟家,就彻底绝了对婚姻的念想。她爸妈能比小花裙家好点,哎!”小张似乎想到了什么,猛灌了一大口酒。
我问道:“是不是家里困难?没事,咱老百姓过日子,谁家不得经历点沟沟坎坎的,挺挺就过去了。”
小张摇了摇头,说道:“我心里巴不得像你说的这样。可她爸,还不如小花裙她爸,再怎么说人家是干不了活了,才在家闲着的。她爸倒好,才五十出头就办了病退,和她妈在家养老。你说他身体没病吧,还有高血压之类的。但你要说他身体有病吧,就好好养病也行,他不,顿顿少不了酒,一天一斤多,喝完就啥也不管了。她妈呢,一辈子也不去上班,没挣过钱,没事了就愿意打个小麻将,输赢倒不多,可这两人根本就不是正常过日子呀。你要说她们有钱也行,关键是现在她爸妈还租着房子,你说,让人糟心不糟心?”
我好奇道:“农村都有地呀,她爸怎么还用租房子?”
小张无奈的摆了摆手,说道:“你不知道。她爸是矿工,年轻时去了其他城市的国家矿场,算是一个正式工。可有什么用呀?她爸和她妈都多大岁数了,还玩月光族这一套?她爸的退休金发完还没到月底呢,就接不上了。关键是他们还看不上我,说我扣。对,我是没他们花钱大方,可我知道,只要努力的过日子,日子总有好的那一天。”小张又灌了自己一大口酒,这一次喝的有点急,被呛的咳了起来。
我不敢置信道:“要真像你说的这样,那小花她们兄妹三个就不好好劝劝?”
小张无奈道:“能不劝嘛?可啥用不顶。她爸妈那种性格,是能听进去劝的人吗?”
我掏出了烟,递给小张一支,道:“其实也没啥,你和小花以后少回她家不就结了嘛。”
小张点上烟,吸了一大口道:“我发愁就发愁在这。我是这么认为的,可人家小花不这么看呀。她们兄妹三个异常的孝顺不说,根本就不认为她爸妈这么做有什么不妥。我要是以后不和她回家,她肯定和我闹。我是真想不通,你说要是她家因为不可抗力的因素导致成不得不面对这种生活困境,我也能认可,努力呗,困难哪能压死人儿啊。可他们是放着好日子不过,非得把自己逼到绝境上,一点后路也不留。你说生活中哪有那么如意,说不定就会碰上什么灾呀难了的,到时候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可怎么办?再说她父母养老也是个问题,她们兄妹都是过一天算一天,根本不为未来而考虑,现在每一家都是各租各的房子,到时候二老病了的话,谁照顾谁不照顾?你说他们怎么还能瞧不起我呢,再不济我也是有块遮身之地,总比他们还是这种漂泊的状态强吧?我是一想起来就头大呀!”
我想了想,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小张说道:“就是因为我有想法才导致小花和我闹了别扭。我跟她说了,我们以后有孩子的话,这种家庭氛围肯定会影响孩子,专家不都是说成长环境会塑造一个人的性格,她妈人比较邋遢,从来不想着收拾屋子,别的就不说了,就单说做饭的地方,厚厚的黑油质反着光,你说小孩子在这种环境长大,对孩子能有什么好处?”
我赞同道:“你说的确实是客观存在的,原生家庭会给一个人打上深深的烙印,一生都无法抹灭。这种烙印会让人循环往复的原地画圈,不被脱下几层皮的话,很难走出去。”
小张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可小花不这么认为,在她的认知里,她还认为她的那个家庭是充满爱的,有温暖的。她完全没认识到,她的父母从来不为他们兄妹考虑,永远只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来要求用他们的未来的牺牲来为她父母的任性而买单,我认为这是一种变相的道德绑架,绝不是亲情的体现。”
我宽慰道:“你以前不是说过嘛,这世界上有两种父母,一种是全心全意为儿女考虑的,另一种是为自己而考虑的。”
小张叹了一口气,道:“我是说过。但这种事情怎么好用理性来指导感性呢?人毕竟是感性的动物,毕竟我和小花已经这么长的时间了,哪好说断就断。”
我忽然想了一个办法,说道:“不行你看这样行不行,你就往鬼神上说,说小孩子在小的时候不适宜去新地方,要不然容易招上不干净的东西。小花的父母毕竟文化低,吓唬吓唬就能把这事给圆了,你也省的以后有孩子后总去她家了。”
小张苦笑道:“不瞒你说,赵哥,能想的招我都想过了。你知道小花听后怎么说吗,她解释了她对家庭的认知,认为我们的小家庭是个小圆,而她家是个大圆,我们的小圆是在大圆里的,最不济是相交大部分,她根本没理清结婚后就该为我们自己家的小圆而努力,她总说她有责任,要报答她的父母,这是尽孝的事,我不能说什么,可我一想到自己以后要面对一种辛辛苦苦维护的小家会被她父母所拖累的局面,就一点上进的心也提不起来。我承认我自私,这点我毫不避讳。”
我点了点头,道:“这在所难免的,我们毕竟不是精英,都是在社会的底层苦苦挣扎,没有能力去实现她对她家庭的责任。”
小张说道:“谁说不是呢,还是我们太弱小了。赵哥,你知道吗,经过这一遭,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我好奇道:“是什么道理?”
小张道:“很简单,就是越是在社会底层的人,越容易瞧不起人,他们在社会郁郁不得志的久了,就格外的想要获得尊重,获得别人的认可,因为他们心里自卑,总怕失去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从而总是显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模式,不愿意去改变,也不敢去改变。毕竟改变是一件很痛苦的事,需要一个人静下来,回归到原点,从而去发现身边人身上的优点,然后学而己用,这样才有可能去突破自己的认知,并改变自己的物质生活。”
我想了想,赞同道:“很深刻。真没想到一段时间没见,你对生活的理解已经这么深了!”
小张笑道:“赵哥,你别拿我开玩笑了。你知道我为什么约你来这吗?”
我摇了摇头。小张解释道:“这个地方小花吵着闹着非逼着我带她来,说要来见见世面,我迫不得已,带她来过一次。”
我问道:“然后呢?”
小张道:“她眼界倒是开了,可开来开去就把心给开没了。”
我问道:“我没大听明白你的意思。”
小张苦笑道:“这不,一天天下班就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一问她去哪,她就说她的事我管不着,还说我窝囊废,自己本身没什么本事,还敢对她家人有意见。随后就不知去哪了,我根本见不到她的人影。”
我听后哑然,拿起了酒杯,陪着小张喝了起来。小张说道:“赵哥,我今天把你约在这,也没别的意思,一个是我想跟你聚聚,说说心里话,另一个是我估计大概率我和小花是走不远了,我和小花是从这开始改变的,也就从这结束吧!”
我点了点头,劝道:“兄弟,听你这意思,你是想放弃这段感情了,俗话说的好,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我也不知道怎么劝你,你再好好想想,看看能不能跟小花再好好聊聊,如果实在是解不开了,再做决定也不迟。”
小张说道:“赵哥,我谢谢你的好意。这事就这样吧,该试的我都试过了,小花现在根本不理我,就算我想找她好好聊聊,可她一天到晚不见踪影,根本就没想过要跟我聊。我猜她也是烦了,与其这样,还不如大家好聚好散。”
正在这时,因为我坐的位置的关系,我是面对着门口的方向,我一眼看见小花从门口姗姗走来,我刚想提醒小张,没想到小花就喜笑颜开的坐到了离我较远的一张桌子上,随后拿起了手机,目不转睛的扒拉了起来。我一看小花根本就不是来找小张的,就没敢告诉小张,没过一会,从卫生间出来了一个高大清秀的男生,坐到了小花的身旁,一把搂住了小花,要看小花手机上的内容,小花在撒着娇,故作矜持但嘴角带着笑的推着这个男生。二人有说有笑的聊着什么,随后服务生走了过去,二人一起点着什么酒水。他二人明显是一起来的,男生应该是先去了卫生间,所以我才没有注意到。
正在这时,一个满头长发的中年男性的驻唱歌手走到了舞台的中间,简单的寒暄了几句后,伴乐响起,他就忘情的唱了起来,瞬间整个小贝壳飘荡起那首“没有我你怎么办”的歌声,充斥着电子的轰鸣,让我不由自主的感觉格外的嘈杂。
我失神的看着小张,小张本还在不停的说着什么,他的声音瞬间被这嘈杂的歌声掩盖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