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自九百年后来

　　吴凡见寨兵跑得远了就返了回来，去寻林同。

　　那林同双手撑着猎叉，背靠在一颗树上，大口地喘着气。只见他全身满是血污，没一块干净处。他也着实勇猛无比，近二十名巡检司寨兵和他围斗了两个多时辰都没抓住他，还被他伤了近半。

　　林同见吴凡返了回来，他心里紧绷的那根弦也就立马松了下来，全身一软整个人就瘫坐了下来。

　　吴凡立马奔上前去扶起了林同，道：“林丈伤了何处？”

　　林同已经显得十分虚弱，道：“不碍事，赶紧走。”

　　吴凡扶着林同往前走去，他这时也才看得真切，这山坡上到处都是血迹，想必大多都是林同的吧。

　　林同走了数里路就完全走不动了，眼看着就往地上瘫去，吴凡深吸一口气把林同背了起来。但那林同实在是重，吴凡背得十分艰难。尤其是往谷底去的路上，他们一路摔倒多次。

　　林同已经昏昏沉沉，几乎失去了知觉。吴凡一路不停地呼喊着林同，道：“林丈，林丈，千万不可睡去。”他知道，林同这是失血过多快要休克了。

　　待到得那岩架下时，天已经快黑透了。他喊出九儿和小橘帮忙七手八脚的把林同拉了上去。九儿和小橘本来听到吴凡的声音高兴得不得了，但见林同满身血污不能动弹，吓得眼泪噗噗地往下流。

　　吴凡没有时间去安慰她们。他从背包里找出那盏手摇灯，握住手柄摇了一会，灯果然亮了。此时两位女子根本无心去关心其他事物，看着满身是血的爹爹一个劲的默默流泪。

　　吴凡在九儿和小橘的帮助下，把林同的上身衣服全脱了，把裤腿也卷了起来，然后用水壶里的水给他的身体稍微冲了冲。

　　水冲洗过后，那身上的伤口便一一显了出来，吴凡见了不禁心下骇然。全身几十处伤口，都是刀枪所致，皮开肉裂，有的深可见骨。虽没有一击致命之处，但这么多伤口也不知流了多少血。这林同竟坚持了这么久，吴凡刚见到林同时，他还正兀自和人斗得紧，看不出一点倒下来的感觉。若吴凡没有赶去，不知他还能坚持多久。

　　吴凡忙找出急救包，但这急救包里平时备的都是些户外常用的跌打损伤的药，如云南白药气雾剂什么的，根本没有金创之药。没有办法，也只好撕了衣服给林同包扎伤口。那伤口刚扎上血就从里面渗了出来。

　　吴凡知道，这林同怕是活不了了。他也真正切切感受到了人命是多么的顽强又脆弱，他以前看的那些号称写实的电影电视里，在几十人、几百人的打斗中毫发无损，来去如风的人，都他妈是扯淡。这冷兵器时代，谁能在十数倍于己的围斗中毫发无损？

　　包扎完，又拿件干净衣服给林同穿上。吴凡拿着水壶去下面谷底又打了壶水回来。他喂林同喝了几口。

　　林同喝了几口凉水人就清醒了很多，吴凡扶他靠在了自己的背包上。

　　林同缓了几口气，道：“今日又多亏非凡搭救，多谢了。”

　　吴凡道：“林丈不要说话了，先歇息吧。”

　　林同微微摇手道：“我怕是不行了，事情得说予你听。”缓了几口气，又道：“我本姓柳名从飞，大宋殿前步军都虞候……我柳家曾是汴京世家大族，亲族多人在朝为官。我十八岁即入神卫军，在皇城、大内均当过要职，后因南渡护驾有功被官家晋升为殿前步军都虞候。”说完这段，林同已是不停喘气。

　　吴凡心想，这林同果然不简单，只不知那都虞侯是多大官。

　　林同接着道：“建炎三年，因不满宦官误国，我内应苗、刘二将军启事清君侧，后因事败，苗刘二人被杀，我一路南逃隐姓埋名。”

　　吴凡没想到林同竟是个谋反之人，他现在对故事也大概串得起来了。

　　林同道：“那日我去永嘉城领取悬红，却不曾想见到了秦桧。”

　　吴凡听到“秦桧”二字不禁一惊，这个人历史上太有名了，是个大大的奸人，想不到竟要和他有所交集。

　　林同继续道：“那秦桧与我在汴京时是旧识，靖康时其被掳去金庭，不知何时竟到了温州……秦桧当时并未揭穿我，我亦当不认识他。但我知此人狡诈，随后我即狂奔而回，却不想那巡检司的寨兵更快。”说到此他已是胸脯上下起伏，面色透白。

　　林同缓了一会，便一把抓住吴凡的手，道：“我应撑不多久，但有一事须拜托非凡。”

　　吴凡道：“林丈但说无妨。”

　　林同道：“我唯此二女放心不下，今日就交予非凡了……我知非凡乃仁义君子，且胸中自有丘壑……恨我未备得二女妆奁……若非凡不弃可留得她们在身旁为婢为妾。”

　　吴凡道：“林丈放心，我必护两位小娘子周全。”

　　林同道：“九儿刚满二十……橘儿实乃我部将之女，其为护我而亡，其女托付予我，我亦视如己出。”说完这几句，他已经喘得呼呼作响。

　　吴凡道：“林丈，歇息一下吧，明日天明再说。”

　　林同摇摇手，又从旁边他的包裹里掏出了几张纸，交到吴凡手上，道：“这是打虎的悬红，分了三十贯予另外两位猎户，剩二十贯。”说完，他转过头看着九儿和小橘。

　　那九儿和小橘此时已是压抑声音在那儿哭得不成人样了。林同抓过他们的手，道：“爹爹对不起你们，累你们流离失所……以后跟着非凡当小心伺候……我乃谋反之人，死有余辜，切不可有复仇之念……切记。”

　　林同说完有点支撑不住要倒下去了，吴凡忙将背包挪开，拿个包裹垫着让他躺了下来。

　　九儿和小橘见林同躺下去渐渐睡了，她们也就相互依偎着在那儿轻轻地抽泣，慢慢的也不觉间昏昏睡去，但睡梦中她们还是一抖一抖的在哭泣。

　　吴凡灭了灯，去外面看了看，天上有点点星光，但这林子里漆黑一片。他静心听了听，除了大自然的声音，没有异常。于是，他便回去在林同旁边坐了下来，他闭着眼靠在了背包上。

　　吴凡大脑里千头万绪，心乱如麻。他不禁问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呢？别人穿越不都是吃香喝辣的，怎么他一来就断胳膊断腿，刚养好了又被人追杀。本来想着的大人物靠山，不到一集就要死了。想到林同，他心里难受起来。和林同处了四个多月，他也真是舍不得他。

　　这一天实在是太累了，吴凡本还提醒自己要保持点警惕性，但一倒头就睡了过去。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吴凡被林同的手惊醒了过来。四周一片漆黑，林同摸到他的手，道：“我现在方悟得非凡所言……这天下家国你来我往，不同的只是谁坐在那把椅子上，苦的始终是天下百姓……若天下百姓都能不愁吃，不愁穿……想读书时读书，想远游时远游……管他何人争这天下。”想不到那林同临死之前回想着他这一生为了家国大事与人起事，到头来落得如此下场。

　　停了良久，林同又说了最后一句话：“非凡……究竟来自何方？”

　　吴凡略一犹豫，道：“我自九百年后来。”

　　林子里有鸟鸣声时，吴凡就醒了过来，此时天色刚刚泛白。

　　吴凡看了一眼身旁的林同，他头侧着看向九儿和小橘那边。吴凡轻轻唤了一声“林丈”，没有回应，他用手轻轻一探，身体已经凉了，那林同依然死去。

　　吴凡不禁眼圈一红，眼泪默默流了下来。他想着过去几个月的种种画面，想着昨日还是个活生生的人一转眼就死在了面前。越想越伤心，不禁哭出了声响。

　　这哭声惊醒了九儿和小橘，两位女子看着吴凡在那儿哭泣，先是一愣。转眼看到爹爹时，便明白了过来。突然之间泪水如泉般涌了出来，九儿和小橘扑上去嚎啕大哭。

　　吴凡哭了一会，理智告诉他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他站起身来，对九儿和小橘道：“九儿、小橘，不要哭了，听我说……追兵可能马上就会来，我们必须把林丈入土为安，否则让追兵发现难保林丈全尸啊。”

　　九儿和小橘哭得全身发抖，但听到吴凡的话也就努力克制着自己。

　　吴凡道：“你们赶紧给林丈穿上些衣服，我去下面挖个坑。”说完拿起刀叉便转身出去了。

　　吴凡也就在岩架旁边不远处的地方找了个土质松软的地，他用刀叉刨了个坑，然后找了截段木，用刀对半刨开做了个墓碑。他不知道墓碑该写什么字，不知道这时代的习俗。他略微想了下，就用炭笔写下“先父柳从飞之墓”。

　　吴凡他们三人把林同葬了，掩上土，立上碑。

　　两女趴在坟上嚎啕大哭，吴凡也不禁泪如泉涌。他趴在坟前磕了三个头，然后背起背包，拖起九儿和小橘就走。

　　两女回头望着那坟茔不愿离去，吴凡边拖边道：“林丈离去时，唯不放心两位小娘子，若再不走必会被追上，林丈既已去，我们当护全自己让他安心才是啊。”

　　拖着走了一会，她们也就慢慢跟着吴凡向前去了。

　　吴凡走到谷底，然后顺着谷底的溪流方向走，他想走在溪流边的石头上会比较少留下痕迹，等走上几里再转向，让后面的追踪断了寻迹。

　　在这荒野丛林里行走是吴凡以前经常干的事，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他要是一人，在这茫茫大山中谁也追他不到。但他带着两名女子，两名古代女子，他们身体素质其实也算不错了，毕竟都是年轻人，但他们穿着裙子，裙子都盖到脚面，在这丛林里怎么能走得快。而且从前天夜里到现在，其实裙子已经多处被荆棘给勾破了，看上去十分狼狈。

　　吴凡实在看不下去了，道：“九儿，你们包裹里可有带裤子？”

　　九儿红着脸道：“有带。”她不知道为何吴凡突然问这个来。

　　吴凡道：“你和小橘去前方草丛里把裙子脱了换上裤子，穿裙子没法走，而且裙子都破了。”

　　九儿点点头，和小橘去前面换上了裤子。

　　这一天，三人一路前行，各自只吃了吴凡从背包里拿出来的两根能力棒，将将维持着三人继续前行。他们一路也只是数次小歇，从不敢过多停留。待到得傍晚时分，吴凡又找了处内凹的岩体，他让九儿和小橘靠在里面歇息，他守在外面。

　　吴凡把背包里最后两根能量棒拿出来递给了她们，九儿见只有两根就只拿了一根，和小橘一人一半吃了。吴凡也没有客气，毕竟走了一天太饿了，但他只吃了一半，剩下一半又被他分成两半递给了九儿和小橘。

　　吴凡道：“吃吧，吃完歇息。明早我给你们煮粥。”

　　小橘惊奇道：“煮粥？官人哪来的米？”

　　吴凡笑着道：“我会变呢。”

　　其实吴凡的背包里还有一袋米，但是他现在不敢生火，一是晚上生火容易被发现，另外就是他想若是过了今晚都没人追来，后面也就应该安全了。他们今天沿着溪谷走了几里后便横着小溪往另一边的山上走，又走得几里便又大拐弯往下走。就这样没走几里路便转换方向，待到中午时分已经拐了好几个大弯，连吴凡自己也弄不清方向时，他就改成直线往山下走了。

　　这三人实在累得不行，天都还未黑透便都沉沉睡去。

　　这九月时节，深山的夜里天气已经有些寒冷。吴凡夜里被冻醒了，他坐了起来，听到九儿在那里轻轻地哭泣。他将身子往里挪了挪，轻轻的喊了声：“九儿。”

　　“嗯。”九儿应了一声，就停止了哭泣。

　　“九儿，不要伤心了……”吴凡本想说点什么安慰下九儿，但他却不知道说什么好。谁死了爹爹能不伤心呢？说什么不都是废话。

　　这岩体四周漆黑一片，唯有头顶天空上从树缝里漏出来的点点星光。林子里发出各种动物的声音，夜晚的山风吹在岩体的石头上发出呜呜的叫声。

　　“九儿，冷么？”吴凡看了看天空问了一句。

　　“嗯”九儿应了一声。

　　吴凡摸索着自己的背包，从里面拿出睡袋。他把睡袋的拉链拉开，把睡袋尽量展开向九儿递了过去。

　　“九儿，这是被子……拿到没，和小橘一起盖上。”

　　“拿到了。”九儿把睡袋拿了过去和小橘一起盖了。

　　那是个零下五度的棉睡袋，九儿盖上立马暖和了过来。

　　“官人，你冷不冷？”九儿想起吴凡也应该会冷吧。

　　“不冷，赶紧睡吧，别哭了。”吴凡回了一句，也忙从背包里拿出了所有的衣服都塞进了自己的胸前。他靠着背包想，明天一定要找个平坦的地方搭好帐篷好好睡一觉。

　　九儿和小橘是被粥的香味给唤醒的，她们一睁眼便看到吴凡弄出一个神奇的东西在那煮粥。

　　吴凡天刚刚泛白就醒了，黎明时分实在太冷了。他醒后便轻轻地从包里拿出米、炉头和套锅来，他先烧了锅开水灌进了水壶里，又烧了锅放旁边凉着等九儿和小橘醒来后再喝。

　　然后悄悄去林子里摘了一大把苦菜回来，他把苦菜弄碎了和大米一起煮了一大锅粥，这样既能充饥补充营养，也能节省点米。

　　九儿和小橘都睁大了眼看着眼前神奇的一幕，小橘忍不住道：“官人，这是何物这么小竟能烧火煮粥？”

　　吴凡道：“这个烧火的是炉头，这个铁罐子是气罐，里面的气可以燃烧，这根铁丝缠绕的管子就是把气送到炉头烧火的。”

　　小橘和九儿都十分好奇，抱着身上的被子挪过来看个究竟。小橘忽然发现身上抱着的蓝色被子，感到十分惊奇，道：“姐姐，哪里来的被子？”

　　九儿道：“官人包裹里的。”

　　小橘道：“官人，你那包裹如此神奇，竟能变出这许多东西呢。”

　　吴凡不禁呵呵笑道：“我还有神奇东西呢，到时让你开眼。”吴凡端起那锅已经凉了一会的开水递给了小橘，道：“刚烧的开水，先喝点，马上可以吃粥了。”

　　终于可以喝到热水了，两位小娘子紧绷的脸终于稍稍舒展了些。

　　过得一会儿，吴凡又变出三只白色的小碗，那碗轻飘飘的。其实，那都是套锅里的。那是一套户外露营三人份套锅，有一个小汤锅，一个大烧锅，一个平底煎锅，三个小碗，一个折叠饭勺，另外还有一副折叠筷和一把折叠勺。吴凡每人盛了一碗粥，把筷子递给了九儿，把勺子递给了小橘，他自己根本不需要工具，待粥凉了就直接往嘴里倒。

　　那粥竟然是咸的，吴凡每次露营都在大米里拌上盐，所以今天是锅咸味野菜粥。好几天没吃热食的三人，能吃上这一碗粥真是赛过山珍海味。三人每人吃了满满三碗才把那一锅粥吃完。

　　洗刷完，那锅又一个套一个最后统统都收到了那个烧锅里去了，往一个黑**袋里一放，再装上那炉头和气罐，一整个生火做饭的锅碗瓢盆和灶就一下提了起来，竟然都放在了一个小袋子里。在九儿和小橘看来，这实在是太神奇了。

　　收拾完东西，吴凡带着九儿和小橘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