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血溅深渊
禺疆再次收了幻境。我只站在那看得肝胆俱裂。想起皇兄那日在白家寨夜会海雒笙时说:“我那妹子太过耿直,凡认准的人便掏心掏肺地付出,凡厌恶之人常常嗤之以鼻,倒半分也不似那皇宫中出来的,做事全随心而性,所幸造化好,生了个公主命,才叫她没吃多少大亏。”
如今,我才觉得皇兄说的话句句都是道理。我做事情着实随心,又不屑那些龌龊伎俩。譬如海雒笙最初同我表那个白,他说他喜欢我,他说着我便听着,从没想过九州之大一众的公主王孙里头他怎么就偏偏瞧上了我,即便后来我也瞧上了他,两情相悦之时,也没想过去问问他这件要紧事。若他果真是因国家利益,想脚踏两只船,为自己那白民国和亲多加个保障,我堂堂一个公主不过是他政治权谋上的一个牺牲品而已,如今哪方利益大,便倾向哪方。按禺疆之计,大长和国势必会被各国孤立,如此时分,娶一个大长和国的公主,无疑是自找麻烦。我既已无利用价值,自当早早舍弃为妙。我只觉得自己一颗真心竞被人反复践踏。我越想越觉得肝胆里那把邪火烧得旺,连带着肺腑之间爬过一道又一道的委屈。但我脑中依稀还残存着一丝清醒问道:
“所以白马义从便成了你挑起战事最有力的工具,用和亲收服了白民和朝云国,你为了自己的野心,还要杀戮多少无辜百姓?还要牺牲多少浴血士兵?还要让多少老弱妇孺流离失所?”
“这天下本就不该让那些只知玩弄权术、纸醉金迷的蠢货所拥有。九州一统本就是天意,即使本宫不统一早晚也会有旁人统一,本宫不过是提早做了该做的事而已。本宫有无上的神力,就是要让那些自以为是的帝王看看,我——禺疆是如何治理这个天下的。那时,你——便是这母仪天下的正宫娘娘。”
我两眼喷火地看着禺疆。先前海雒笙和我说,千山暮和亲的目的怕意不在五国,那时我还不信。凭他千山暮只是五国最小的雨师妾国一个国师而已,如何操控五国,挥师南伐?今日若不是亲眼见到,亲耳听到,天下谁会相信,若干年后,这九州六合会让一个弹丸之地的雨师妾国窃了去。
“你已是神仙,拥有人所不能及的法力,受众生香火供奉,与天地同寿,何必执著于权力?若神仙都是你这等货色,那和妖魔有何别?”我不明白一个不在五行中超脱得道的上神如何也成了迷恋权术的市井之徒。
“神仙?”禺疆冷笑了一声,“本宫生平最痛恨那些假大空的神仙,满口的仁义道德,天下苍生,舍生取义,结果呢,不过是为了沽名钓誉罢了。本宫就是要让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看看,本宫是如何在六界,一步步成为这人间帝王,三界至尊的。”
至此我方才相信,这世上真有神仙。既然他是神仙,我,一介凡人还有什么逃脱的可能?
我从不羡慕什么神仙,也不想当什么正宫娘娘,既然他说过‘夫’这个字自古的解释便是从一从大,于我倒也是个好的归宿。我冲那水神露出一个落寞的笑容,他望着我目光痴迷越走越近,我脑中浮现的却是他与阿娇,红銮帐中暖,香汉浸红纱的一幕……。我还记得那时自己与他的初夜,他拔下了我的发簪,我随手也拔下自己发间那枚孔雀簪,一头青丝瞬间滑落,禺疆微微一怔,迟疑地望向我。我却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然后从未向今日这般绝决的、极快地、猛地刺向自己的咽喉,那血喷出几尺,溅了禺疆一身。
“你……你这是何苦?”禺疆刚才还雄心烈火般的目光徒然便暗淡下来,冲上来抱着我满是血污的身子。
“这天下唯明月知我心,你若不在,本宫这一腔雄心,还有何人能懂?本宫便要你,永远都陪着我。”他望着我眼中一片焦虑和不解。
那时我已说不出话,只觉脖颈间的血不停地冒出来,孽缘也好,情债也罢,如今该还的我也都还了,终有结束的时候。我冲他解脱地微微一笑,便人事不知。
我只道这次终于可以去阴曹地府了,谁知醒来后发现自己仍在终极宫中。咽喉上那伤口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好像,只是南柯一梦。
“你可知,我乃水神,在终极宫中若想求死,也绝非易事。”禺疆站在我的床前,见我醒来,冲我低沉道,言语中透着一丝恼怒。他身上的水色长袍竟是一身的血污,想必是我染上的吧。
“我对救命恩人一向不知感恩。”我想起海雒笙,自己便是为报他救命之恩才遭此变故,救命恩人这个词对我更好似仇人。
禺疆冲着我露出一个我不大懂的笑容,“命没了或可还魂,心死了便万劫不复!”
禺疆走后,听那服侍的宫娥与我说,“娘娘,奴婢在此宫百年,从未见我家主人为谁如此慌乱过。我家神君虽法力无边,但凡人的生死自有定数,归冥界十殿阎罗王掌管。我家主人未曾想到娘娘会如此刚烈,竟然将自己的咽喉刺破,以至于无法呼吸,情急之下便度了娘娘好些玄冥之气,虽止住了血,保住了命,但咽喉已破,从此恐再无法说话,竟然抱着娘娘席地痛哭。若不是宫中玄青长老所提,巫咸国的巫山上或有药可医,也未可知。我家主人竞想也未想便去了巫山。”
那宫娥还与我说,“我家主人上万年前不知因何故被天帝封印在终极渊中,不得而出,虽用水之无形之术可将肉身遁出此宫,但真身却留于宫中不可施法。那巫山上守护灵药的一共有十位巫师,皆有巫术,层层设障,我家主人只凭一对蛇影剑一路杀上巫山,分毫法术不可施展,与那十位巫师奋死周旋,即便是神君之体也拼得一身是伤,才夺了那复还丹回来。”
怪到我方才醒来之时,看那禺疆身上有不少血迹,我还以为是我刺破咽喉之血,谁知竟是为救我所伤。不知为何,我竞忽然觉得这禺疆也并非十恶不赦到骨子里,心中也许还有些许悲天悯人的济世之道。
自此禺疆命人将宫内一应利器,甚至瓷器、贝壳以及我所用尖锐饰物尽数收起,生怕我再寻了短见。
禺疆也未再逼迫过我,只是与我说,“神仙若无劫数便可寿与天齐,本宫不怕再与你耗上几万年,本宫相信早晚公主会想起与本宫的前世之缘。”
若说禺疆相貌倒也风流倜傥,谋略过人,实乃人中龙凤,只是我一向不喜欢玩弄权术之人,加上此人宫中美人众多,实为野心勃勃,城府之深,心思之大,让人不寒而栗。我虽觉他还有几分男儿壮志之本色,无奈却抹不去心中对他的嫌弃之意。
每日里我在终极宫中无所事事,便四处闲逛。那禺疆有时一消失便是数月不见,于我倒是乐得逍遥。一日我逛到一处深宫,不知是何人所居,竟然有些破败之相,宫中空无一人,见宫门上所书“洛神宫”三个大字。
我推门而入,竟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