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千金之贵
字画店里，一片死寂。
木鹿张嘴瞪眼，看看魏言，又看看李彧，最后落在《古梅图》上，一张老相脸憋得通红。
兀的一声大喝从木鹿胸腔里迸发而出：“胡说八道！臭小子你胡说八道，这幅古画是我从……从……”
木鹿脸色焦急，口里的那个名字不敢轻易说出。但他这一张口，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近在迟尺的魏言更是双眼盯紧了他，好似他是奇珍异宝似的。
实则魏言在李彧三问三答下，自证其错。他这位大学副教授，比木鹿更需要一个台阶下。
“是……是我从藏珍阁高价买来的！”
一语落地，死寂更甚。
藏珍阁，古玩行当里天大的字号。总号远在万里之外，京城之中。前身乃王爷府邸的三进大院，龙踞虎盘于京城干道之侧，而今高悬匾额，独占寸土寸金的京城半条街道。
如果说南四大街是江都市乃至半个江南省的古玩之最，那么藏珍阁便是整个中华的古玩泰山。
藏珍阁开张半百之年，从不曾售出过一件赝品假货。
这行当里，虽是赝品横行，大小商号更以此大肆敛财，但古来便有其定论。似藏珍阁能坐镇山头，为那泰山北斗，靠的便是过人的财力人力和金刚不倒的口碑。
木鹿当众说出藏珍阁的名号，店里众人哪个不是常在南四大街流转的，其中更有魏言这般深谙此道的专业人士，一听藏珍阁大名，各自咋舌，无人接话。
木鹿吐出一口浊气，把藏珍阁摆在案头，他也是担了大心。要知道前一刻李彧已在人前证了这古画是假，现在他说出藏珍阁的名号，自可威震李彧，扳回一局。也不过是在气势上压下李彧，已与古画本身无关。
木鹿就是在转移视线。
但这古画如果真是假的，那可就是他这一在江都捡饭吃的小小人物跟偌大藏珍阁叫板了。
当众给从不售假的藏珍阁摸黑，届时不止是这行当里在没他立足之地。藏珍阁那可是在京城里天下脚下都玩得溜溜转的超级大鳄，要碾死他这小人物，哪里需要动动手指。
眼看店里一片沉默，木鹿趁势拿回古画就要卷起收好。
李彧却一步迈出，抬手抓住了古画一头。
“你松开！”
木鹿气急，大声喝道。
李彧却不急躁，只是抓紧了古画，朗声道：“你说这幅画是从藏珍阁买来的，谁能证明。木老板，临了还想借用藏珍阁的名头来哄骗大家吗？”
说话间，李彧双臂肌肉晃动，微微侧身，身体靠近木鹿，双脚一错，手肘已经顶住木鹿的胸口，跟着绕转身形，木鹿双臂酥麻，已经松开了古画。
李彧单手回撤，古画已经回到手里。
这一转一拧，不过眨眼之间，没人看清楚李彧的动作。
李彧右手抓着古画高举过头，古画垂下。
“即便木老板所言是真，这画真是从藏珍阁买来，又能说明什么？假的便是假的，乱不了真。”
语毕，不待木鹿上前，李彧右手一震，左手揪住古画一角，用力一撕。
“刺啦！”
古画拦腰而断！
“啊！”
木鹿一声惊呼，众人脸色各异，魏言更是上前一步：“你……”
说话间，店里半数人已经向着李彧涌去。这古画到底真伪如何，一波三折，至今虽众人心里已有明断，但毕竟没有尘埃落定。
若这古画是真，虽非国宝，也是传世之珍。店里大半都是钟爱古物之人，怎可坐视李彧肆意毁坏。
只是不等众人上前，李彧左手一拉，已经断裂的古画彻底一分为二，下半截落在地上，上半截还在李彧手中，他抽回身前的左手双指之间，却多了一条细线。
一根丝线，亮晶晶。
更具体来说，是一条鱼线。
钓鱼线。
塑料制品，化工产业。
李彧把鱼线丢在地上，左手一摆，剩下半截古画也落了地。画轴砸地，一声闷响。
一并倒地的，还有木鹿。
木鹿一屁股坐在地上，双眼恨恨盯着李彧，张大了嘴。
“木老板，请再拿出一件来吧，你这店里只要有一件为真，我就输了。”
木鹿哪里还有心气与李彧争论，坐在地上，只是望着他。
李彧摇了摇头：“既然没有，那么木老板，拿钱吧。我拿钱就走人，至于从木老板这买了假货的……”
李彧话说一半，木鹿依旧坐在地上，不发一言，李彧却上前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身形瘦削的李彧，硬生生把木鹿拉了起来。
到这会，店里人群中之前在木鹿店里买了字画的客人才涌上前来，纷纷把手里字画丢在木鹿身上，李彧忙拉住木鹿向前凑去，这才没被横飞而来的字画砸中。
至于木鹿，就惨了。
有人气不过，一记老拳狠狠砸在木鹿鼻梁上，跟着又有几人到了近前，拳脚相加。
店里的喧闹登时引的半条大街侧目，隔壁几家门店老板相互打着眼色忙快步跑了进来，拉扯要把木鹿打死拉倒的几人。
这几个都是在南四大街做着与木鹿一般的勾当，往日更是以木鹿这位大街管理者小舅子为首。
这会几人自要相帮。
只是店里群情激愤，几人的拉架，换来的是同样拳脚伺候。
李彧趁势抬步走出字画店，回到大街上。
字画店门口聚满了人，众人看到李彧出来，纷纷竖起大拇指，李彧面向众人微微一笑，也不说话，钻了出去。
人群最外，邢隆依旧双手抱着红玉狮子，只是脸上焦急已不见，反是疑惑满布。
李彧迎上邢隆，邢隆轻叹一声，把红玉狮子递给李彧：“小兄弟，这狮子是你的了。”
李彧没有接下狮子：“邢隆大叔，我说过，这狮子值千金，要从您这带走狮子，自要千金之贵。”
李彧说完，转身看向在他身后不远处站定的一老一少两人。
陌生人，来自江都之外，李彧不认得。
但他在走出字画店时便发现二人随他一起走了出来，之后更是紧紧跟在他身后。
那老者看向李彧，二人四目相对，老人笑着点头：“小友慧眼，可否借一步说话。”
老者做势要走上前来，却被身旁年轻汉子拦住了。
“高老……”
老者挥手，年轻汉子让开。
“我是高风。”
李彧了然，跟着笑脸相迎，一副恍然大悟样：“小子见过高老，高老何时进京的？”
李彧话音才落，高风双目一亮，跟着大笑起来。
“小友好见地！”
年轻男人和邢隆却一头雾水。
李彧开口道：“高老已十数年不曾离开西山，一心钻研古道，今天现身这南四大街，当然不是无故来此。下周的文玩大展，官方早已大肆宣传，会有北方名宿莅临。偌大北方，能出高老之右者，又有几人。高老既然在江都，那您便是那位北方名宿。自然是接受了古玩总会的邀请，从京城而来。”
李彧话音落地，年轻男人恍然大悟，邢隆更是满脸惊异。
高风，西山人。
年过八旬的高风，三十年前便是藏珍阁中首席鉴宝师，更是京城大学客座教授，著作等身。
十几年前，高风父母接连去世，他却不在二老身边，因此心伤，这才离开京城，返回西山，一去不回。
高风虽远在偏僻西山，但现在纵横中华古玩界的风云人物，大都与他有所关联。
如今藏珍阁的首席鉴宝师，便是高风弟子。而他最钟爱的学生，已贵是京城大学副校长。
桃李满天下，座下皆能人。
这样的高风，自然当得起名宿之称，何况早在二十年前，高风已走进中枢，被世人冠以大师之名。
只是高风没想到，李彧只是听到他自报名字，便能猜到这么多，在字画店中见到李彧一手证真已是欢喜的高风，此刻更是既惊且喜。
不等高风开口，李彧已经转头看向邢隆：“邢隆大叔，去你店里说吧。”
邢隆忙不迭点头，引着三人进了玉石店。
进了玉石店，高风抬手指向邢隆手里红玉狮子：“我听小友说这只狮子值千金？”
邢隆被高风当面相指，忙不迭撤步：“小家伙说笑来着，高大师你……”
李彧却上前一把，拉住了邢隆的胳膊，跟着顺手把红玉狮子接了过去。
李彧转身把狮子递到高风面前：“高老，请您过目。”
一旁年轻男人瞥了一眼红玉狮子，嗤笑道：“不过狮滚绣球，最是常见不过，又是下脚料的红玉石头，不值一提。”
不等年轻男人说完，高风已经抬手拦住了他的话头。
老人双手抬起，煞是隆重的从李彧手中接过狮子。
许久，老人才抬起头来，看向邢隆，满脸震惊。
李彧早就猜到会这样，开口问道：“高老无愧大师之名，一眼就能看出，这是……”
不等李彧说完，高风已经接话。
“平刀流，失传百年的平刀流。”
高风声音微微带颤，一旁年轻男人听清楚高风的话，更是急变脸色。
李彧咧嘴一笑：“正是从开石到修尾只用一把平刀的平刀流，单是邢隆大叔这份手艺，高老觉得值不值得千金之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