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棺材匠
我叫刘三，自幼父母双亡，跟着师傅长大的，这么多年一直跟他学木匠活的手艺。
师傅姓黄，大号我不知道，有个外号叫黄老邪！
确实如此，跟随师傅时间越长，我就越能体会这个师傅“邪乎”。
我亲眼看见外面大官坐车豪车来请他出山，有的拉着师傅痛哭流涕，俨然把他当成了救命的菩萨。
可师傅对待普通人大多客客气气，对待有钱有权的，往往冷眼相待，生气的时候甚至把钱财礼物扔到大门外面去。
偶尔几个面脸横肉的对师傅撒狠，他老人家也稳如泰山，慢条斯理地用斧子敲着棺材板。
没错，师傅其实是个“棺材匠”。
师傅偶尔会让我做点桌子板凳的小家什，乡下一开庙会、集市的时候，让我拉着去卖钱，换点油盐酱醋，维持日常用度。
奇怪的是，别人明明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做棺材剩下的下脚料做的，还是趋之若鹜、争相购买。
师傅跟人谈事情的时候我不能听，但大多数时候，来求他的人都是面带失望的离开，总之觉得他老人家越来越神秘。
尤其是到了打棺材的时候，师傅必然先问清楚对方家里死了什么人、怎么死的、是男是女、多大年纪，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查户口。
可对方都乖乖地告诉他，然后他自己去挑木料，自己弹墨线，自己下第一斧子，直到拉大锯的时候才让我去帮忙。
师傅做棺材的时候通常是晚上八点以后开始，第二天天一亮准时交工，而且他老人家做的棺材从来不刷漆，只上一层薄薄的油。
什么油我不知道，师傅调制的时候也不让我看，我有几次埋怨师傅，说他传手艺还留一手，师傅则说是怕吓着我。
每次做棺材到了半夜十二点，师傅都会让我停工，去做点宵夜什么的，权当休息一下。有一次我急着干活，还被他狠狠地教训了一顿，说什么祖师爷留下的规矩，“子时三刻，钉锤莫落”，子时三刻的时候，阳间距离太阳最远，阴曹鬼气最盛！
如果这个时候做棺材，发出来的声音会吸引孤魂野鬼，可棺材都是有主儿的物件，孤魂野鬼要是在死人下葬之后来个鹊巢鸠占，那样会损阴德的。
师傅说的这些话，跟走江湖的那些神棍似的，我是表面上点头称是，但心里却不以为然，毕竟现在都是科学时代了。
而师傅有一把弯月形的斧子，个头不大，从不离身，每次他做棺材之前，都会用这把斧头去敲木料，说来也怪，木料里有虫蛀、裂纹什么的，一敲就能知道。
我好奇，有一次自己偷偷拿着师傅的弯月斧在半成品的棺材上敲一下，发出了巨大的回声，好像天塌地陷一样！
师傅那天很生气，也破天荒的第一次打了我，然后让我把棺材拖到后院烧了。
那也是第一次我们没能按时交上棺材，师傅赔了对方好多钱，让他们另寻其他家。
以后我再也不敢私自碰师傅的弯月斧，他气消了告诉我，那是他师傅留下来的物件，戾气太重，我八字轻镇不住，私自用会折寿。
我刚开始不相信，心想做棺材就是木匠活，跟八字有什么关系？后来发生一件事情，才从心眼里信服师傅。
那年七月十五前一天，有人急匆匆地来定棺材，说是明天头七要出殡，急用，必须晚上打出来。
师傅觉得很纳闷，死人少了“倒头纸”之后第一件事儿就是去定棺材，这么耽误了一星期棺材还没弄好？
对方吞吞吐吐，说了半天也没说个所以然，师傅一气之下让我送客，对方“扑通”一声就跪下来了。
原来死的是本家的儿媳妇，他儿子在城里包工程发了大财，就把农村这个媳妇给甩了，自己找个“小蜜”闷在城里过日子。
这家儿媳妇气性挺大，知道之后也不吵不闹，该伺候公婆一点也怠慢，可是到了晚上，自己换了一身红衣裙、一双红鞋子，在结婚用的新房上吊自杀了。
这家人挺有钱，跟派出所又有点关系，赔了亲家一大笔损失，派出所就当成一般自杀案件处理了。
原本打算随便一埋，也不办什么丧事，可是当天棺材刚抬出家门，棺材底就掉了……
据说当时看热闹的人都吓得不轻，这家儿媳妇穿一身红，血红的舌头伸出来老长，两个眼睛看着天，死不瞑目！
发生这种事儿，儿媳妇娘家自然不能善罢甘休，一通乱闹，赶紧又找人重新买棺材，并打算风光大葬，好好超度一番。
和尚道士请了不少，光超度的经文就念了三天，棺材也是买上好木料做的，可出殡的时候，棺材刚离开他们家大门，四个小伙子的锁骨就压折了！
这家人又临时请了几个三粗五大的壮汉，挑着铁棍要架着棺材，硬生生还真架了起来，但还没走出了百十步，棺材底“嘎吱嘎吱”几声，又裂了一道大缝！
这家人吓坏了，从镇上请了个先生来看，对方说只能师傅打的棺材能用！
师傅听完他的描述恍然大悟，陷入了久久的沉思，终于在这家人的痛哭下，才把
这宗生意接下来。
最后他打发这家人先走，第二天抬棺材，顺手把人家留下的一万块钱扔出去，说这钱不干净，去房间里找他们家儿媳妇存的私房钱当棺材钱。
对方悻悻离去之后，我问师傅怎么回事，师傅说，这个女人死得冤，她变成厉鬼之后，等着七月十五这一天来报复，只有做副好的棺材才能压得住。
我要帮师傅拖木料，师傅说今天不用我，我八字轻镇不住，晚上十二点以后不要碰做棺材的家伙。
不干活虽然挺轻松，可一想到师傅一个人忙一夜，心里也不是滋味。半夜十二点我习惯性地起来，想去给师傅做点宵夜。
可是一走到厨房，发现里面有一个穿红裙子的女的正在忙活，擀面条。
我心生疑惑，当时迷迷糊糊的也没多想，就问她在干什么？
她没回头，只顾在忙，顺口说一句“你师傅帮我做棺材，我帮他下碗面！”
我一下子就清醒了，这时候她转过脸来，长长的舌头处在胸前，眼眶里如同安着两个电灯泡，咕嘟咕嘟往外面冒血水。
我吓得三魂丢了七魄，万万没想到师傅所说的都是真的，这个世界真有鬼！
我转身想走，就觉身后有一股力道拽着我，让我动弹不得。
危急之间，师傅拎着他那把斧子过来了，吆喝了一声：“大胆！”
一声断喝，那股力道消失了，我跄踉一个脚步摔在地上晕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师傅正在棺材天板狠狠地敲着，弯月形状的斧刃上，沾着不少血迹。
师傅问我为什么不听话，我有点委屈，说自己只是来帮师傅做宵夜而已，并没有碰做棺材的家伙。
师傅指了指立在门外面的一把扫帚，我立即想起来，进厨房的时候顺手到了一下地上的木屑。
“这女的占有欲太重，一点木屑子也想别人碰，你小子算命大！”
师傅做出来的那个棺材我记忆犹新，也是唯一的一具在店里上了漆的棺材，血红血红的，如同刚从血坑里捞上来。
之后师傅把棺材送到了主人家，还亲自找了几个朋友来抬棺，他这些朋友也是怪，个个鬼头鬼脑的，瘦得干巴巴，但抬起棺材来，那是一个轻松自如，安安稳稳地把棺材下了葬，还正经八儿地吆喝了那么江湖道士的几嗓子。
事后我倒奇怪，师傅明明就是个打棺材的，怎么连抬棺材和送葬先生的那一套都会？
等到事情办好后，主人家拿出了好几沓毛爷爷塞给师傅，师傅就硬是没要，只是劝他们多做善心，要不然大祸依然不断，那家人表面上答应，但还是不以为然。
后来我问师傅为什么不要，师傅说他们作孽太深，迟早得遭报应，这作孽钱要不得。
果不其然，在几个月后，那家人接一连二地发生意外车祸，死得就剩下小儿子一个。
经过这么一出，我算是彻底的服了，自此师傅的话从来都不敢违抗。
只是有一点，做棺材匠只能在农村，平日里上镇上玩的时间都很少，让我觉得挺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