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井中尸：法坛之下
“嗯！”秦蓁点点头。
她早在心中盘算过。自己与李烨只是萍水相逢，实在谈不上交情，方才试探，李烨连案情都不打算如实禀报，又岂会考虑她和白威的利益？
她和白威到底是京兆府的人，同行是冤家，京兆府本来就与三法司、六扇门不对付，她和白威这种小虾米，即便使出浑身解数，恐怕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此番义父让他们兄妹三人协助钦天监查案，为的是扬名立万。既如此，她做甚要辛辛苦苦给别人做嫁衣？这案子一路勘察下来，好歹有些她的功劳，总得从皇帝老儿手里捞点银子，才不算亏本。
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靠人不如靠己。李烨不给他们制造机会，她就自己给自己创造机会好了。
两只眼睛围着养心殿骨碌碌转了几圈，秦蓁突然冲把守在殿门口的虎贲军大声嚷起来：“钦天监奉命捉鬼，如今已窥破天机寻到厉鬼踪迹，尔等速速前来帮忙！”
她说得突兀，语气更是盛气凌人，仿佛自己已被佛祖座下童子附身，正在传达天意。
监正大人做梦也没料到秦蓁如此胆肥，被她骇得浑身一抖，下巴险些掉在地上。
白威更是惊得上来就要捂她嘴巴，“蓁蓁姐，你……”
“住口！”秦蓁一把推开他：“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白威：“……”
监正大人：“……”
到底谁该非礼勿言啊？
这里是深宫大内，是明德帝的养心殿门口，不是这丫头居住的猫耳胡同，别说大兴土木，便是大声喧哗，都有可能掉脑袋。这丫头是傻的吧，才会装神弄鬼主动忽悠虎贲军？
不出所料，虎贲军循声望过来，大多目光冰冷无波，便是有两个收敛不住情绪，看向秦蓁的眼神也犹如凝视傻子般，充满讥讽鄙视。
秦蓁对此视而不见。
没人搭理她，她索性跑过去，觍着脸对云琅道：“云琅哥哥！快快！这养心殿前有魑魅魍魉作祟，钦天监监正大人奉命捉鬼，现已找到它们踪迹。你快召集人手，按照监正大人示意将它们挖出来，莫要错失良机！”
这话若出自别人之口，必定会得几个大耳刮子。但由秦蓁嘴里说出来，云琅面上竟露出几分动容。
并非他轻信与人，而是他前两日刚在水寨见识过秦蓁的本事。这小丫头心思缜密、目光敏锐，判断力异常强悍，简直犹如神仙附体能够未卜先知，连头儿都对她刮目相看。
更何况，皇上因闹鬼一事，不但命钦天监在养心殿门口设坛做法，还专门下了道口谕，允钦天监行便宜之事。秦蓁拿钦天监说话，言辞凿凿、煞有介事，由不得他不信。
秦蓁惯会察言观色，瞧云琅这幅表情，便知事情有门。
“云琅哥哥，”她凑近云琅耳边，继续煽风点火：“钦天监是做甚的，想必你比我更清楚。倘若监正大人没有窥破天机的本事，圣上岂会如此倚重？又怎会独独命监正大人设坛捉鬼？我后唐初创，气数不稳，有些事情不宜说得太直白，毕竟，天机不可泄露，你也不宜引火烧身。”
冲殿门扬扬下巴，她又道：“还有，圣上对此案颇为关注，被厉鬼纠缠得不堪其扰。可这么多天过去，三法司却一无所获，便是昨晚李大人一夜奔波，亦收效甚微。你觉得，他这般敷衍了事地进去求见圣上，能有好果子吃？万一他被圣上追责，你们也少不得跟着一起倒霉。毕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嘛！”
唐人对钦天监多有敬畏，但再敬畏，鬼神之论也仅是道听途说、玄之甚玄，顶头上司的安危则不同，直接关系到自己的一世荣辱和身家性命。
云琅思忖片刻，终于迟疑地冲秦蓁拱拱手：“那，容我先禀明皇上？”
他语气中带着疑问，明显底气不足。
“请便！”秦蓁眼睛一眯，面上露出似笑非笑。
眼看云琅已转身，她却压低声音缓缓道：“云琅哥哥，圣上昨夜刚被厉鬼困扰过，精神恍惚、心力不济。咱们身为臣子，食君俸禄，当为圣上分忧解难才是，若稍微遇到点挫折，就去找圣上解决，圣上会怎么想？此一时彼一时，你乃分内职责所在，但万一惹怒圣上，怪你危言耸听，哥哥想过自己的下场吗？”
云琅的脚步倏地停下。
秦蓁并非危言耸听。
这段日子，皇上夜夜受厉鬼侵扰，变得性情残暴、喜怒无常，除了照例上朝，连值守养心殿的禁军换成了虎贲军都无暇去管，每天却要杖毙好几名宫人。倘若自己此时强行往枪口上撞，当真会凶多吉少。
将心一横，他终于咬牙道：“如此，就请监正大人示下吧！”
秦蓁大喜。
什么都没有直接证据更能说服人。
李公公和杨将军已死，发生在他们身上的线索基本死无对证。丽妃又是明德帝痛脚，即便有书卷、狼毫为证，也不宜拿出来示人。而李烨还打算祸水东引，完全靠不住。若再拿不出更有力的确凿物证圆了闹鬼事件的谎言，钦天监便会成为今日被追责的倒霉鬼。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她和白威作为监正大人的小道童，只怕会直接被杖毙于此。
生死关头，还不如直接将闹鬼的源头真真切切摆到明德帝眼前，彻底将闹鬼一案了结干净，也算功过相抵。
退一万步讲，横竖还有李烨在里面做挡箭牌，要倒霉，索性大家一起赴死吧！
云琅说干就干，很快便叫人找来挖掘工具。
到底明德帝现下就在养心殿内，为防止惊扰圣驾，虎贲军们挖掘得十分小心谨慎。用了足足小半时辰，才将法坛地面青砖撬起来两块。
正要继续挖掘下面泥土，养心殿殿门却“吱嘎”一声，一名太监突然走了出来。
这下不止云琅和监正大人，即便秦蓁，也大惊失色。
然，那太监走出来，看见他们正在挖掘法坛，面上丝毫不显惊讶，倒比他们更急：“如何？可有找到？”
这话问得实在蹊跷，监正大人不由问：“公公的意思是？”
太监眼睛一瞪：“李大人不是说，那些每晚惊扰皇上的厉鬼，都蛰伏于法坛之下吗？既然你们都已经开挖了，怎地还没找到？赶紧的，动作都麻溜些，皇上还要上朝呢！”
“哈？皇上在等我们？”监正大人和白威呆若木鸡。
秦蓁心里却猛地打了个突。
她道李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以为自己才是最先留意昨晚阴阳八卦蛇阵图之人，却不料，李烨早已将一切看在眼里，算计在心。
难怪他说“皇上要的不是结果，而是结案”时，那般有底气。此人心思缜密、机智聪慧程度，简直令人胆寒。
云琅脑子里没那么多小九九，听太监提到上司名字，激动异常：“公公是说，我们头儿早就窥破天机，知道那些魑魅魍魉所在了吗？”
“废话！”太监双手叉腰，满脸不耐，“还不快点挖！你们是想让皇上等到散朝吗？”
有了皇上口谕，还有什么可怕的？
“好嘞！兄弟们，赶紧上！”云琅振臂一挥，虎贲军立即热火朝天挖起来。
这次不比方才，大伙儿再无后顾之忧，不过一炷香的工夫，便在法坛地面上挖开个脸盆大小的洞。
那洞黑乎乎的，看起来有点深，甫一挖开，便有浓郁腥臭扑面而来。
白威年纪小，按捺不住好奇，首当其冲凑上前查看。
仅看了一眼，他便浑身抖动，竟冲到一旁，“哇”地一声大吐特吐起来。
秦蓁和监正大人瞧得面面相觑，正待上前，却被云琅推开。
他嫌坑洞内太黑，专门接过手下递来的火把往下照了照。
然而看清楚洞内的东西，他面色突变，竟“啊”地一声坐倒在地，手里火把都吓得飞脱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