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井中尸：大凶死局
秦蓁就在云琅身边，云琅举起火把往坑洞内照时，她顺势伸头往下看了一眼。
这一眼，直瞧得她胃中翻滚，脊背阵阵发凉。
坑洞内异常深，蓄了不少水，恰似一口隐藏于暗夜不见光的深井。
而在这深井里，漂浮着几具森森白骨，浑身爬满粗细不等的蛇，一团又一团，密密匝匝、层层叠叠，不知究竟有几何，连白骨黑洞洞的眼窝内，都有蛇头钻出。这些蛇个个头顶或黑或白圆珠，珠子与昨晚秦蓁初见时不同，已经完全丧失光泽，一看便知都死透了。
可是，在火把跃动的光线映照下，白骨和群蛇却仿佛扭动着身体，犹如一个个正在往上爬的恶魔厉鬼。而整个深井，便似开启阿鼻地狱的幽冥大门。
饶是秦蓁见多识广，骤然瞧见这等情形，也不由头皮发麻、心神欲裂。
她实在无法想象，如此令人发指的布局，是怎么出现在养心殿门口的？这井如此深，一看便不是最近新挖的，为何这么多年，却始终没被发现？
难不成，李公公非但在宫里一手遮天，还能未卜先知，早在多年前便料定今上会弑弟夺位，故而提前布下这诡谲异常的死局？
正自思忖，钦天监监正已拾起地上的火把，凑过来往坑洞里瞧。
看清楚后，他表情一僵，指着洞口便嚷嚷起来：“大凶、大凶、大凶！竟是井中尸，井中尸啊！”
秦蓁听得眉心一阵狂跳。
监正大人的意思她懂。
《八宅明镜》中曾记载：“子上穿井出颠人，丑上兄弟不相称，寅卯辰巳皆不吉，不利午戌地求津。大凶未亥方开井，申酉先凶无吉论。惟有乾宫应坏腿，甲庚壬位透泉深。并灶相看女淫精，兑方有井家无金。”
可见，子、丑、寅、卯、辰、巳、午、戌、未、亥、乾、兑这十二方位，都不能开井，开了，便是大凶。
法坛所在，恰巧是西北、乾、亥戌方位，主大凶。
再则，井不宜开于厅前，尤其不能与房门相对，否则，亦主大凶。
偏偏，法坛与养心殿殿门直直相对。
另，从八个方位的五行和水井的生克关系来看，西北方原是大吉，却因养心殿改变格局。养心殿既坐北朝南，殿门与法坛正对，便将法坛好端端的主大吉西北方位，硬转成了大凶的南方位。
已然暗藏了三个大凶，又在深井中抛尸，形成井中尸的困境绝路，再由阴阳怪蛇开启死门，布局之人不仅要谋害明德帝，还要让明德帝死后沦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最歹毒的是，他（她）甚至想生生斩断大唐龙脉，颠覆江山社稷，陷万民于水火。
不！秦蓁暗自否定，这绝非李公公本意。
她与李公公虽仅有一面之缘，却因着诸多细节，多少瞧得出李公公的行事风格和性情。
譬如昨夜，李公公从养心殿内出来时，脸上不见丝毫兴奋，满满都是疲惫忧心，那禁军发问，他亦回应得十分抗拒迟疑，看得出当时他内心纠结矛盾，配合禁军给明德帝下毒，实属无奈之举。
而在李烨现身之后，李公公连杨将军那样的虚张声势都懒得装，任何抵抗都不做，直接束手就擒，认罪之后，更是坦然赴死，绝无半点拖泥带水。
如此种种，都说明李公公内心绝望，除了想要保全家族和丽妃外，别无打算。他不想谋逆，不想谋害明德帝，亦对后唐的江山社稷毫无半点兴趣。或者当时，他还对明德帝心存愧疚不忍。
那么他的坦然赴死，不仅仅是大义保全，更是身为臣子的忏悔和救赎。
这样的他，顶多称得上聪慧异常、精于算计，却绝非奸诈歹毒、内心阴暗之人。
另，李公公从养心殿出来前，秦蓁便闻到腥臭，说明阴阳怪蛇比李公公先出现。李公公伏法后，李烨又称那些怪蛇突然消失，说明李公公仅仅是用短笛控制它们排列布阵，并不能决定怪蛇其它。
故，李公公充其量只是掌握了短笛控制蛇兵的技巧，是这场自欺欺人的自戕案和闹鬼事件中的一颗棋子，绝非饲养怪蛇的主人。
真正的怪蛇主人应该恨毒了明德帝，恨毒了大唐，并且拥有一个妄图让李姓彻底消失的扭曲灵魂。
那么，此人到底是谁？
秦蓁兀自思考，云琅却已回过神。他跟随李烨多年，方才没有心理准备才会被骇到，此时稳住心神，忙召集虎贲军们在法坛四周点燃大量火把，继续开挖。
随着洞口越挖越大，飘散出来的除了尸臭，还有浓郁蛇腥，恶心得能将人三天前吃下去的饭食呕吐出来。
秦蓁怕大家中毒，忙掏出平时验尸时用来醒脑的药丸分发给众人服下。
太监奉命出来传话，见众人皆如临大敌，不怕死地过来凑热闹。刚登上法坛，便瞧见深井里的诡异之状，吓得惨嚎一声，连滚带爬逃进养心殿去禀报。
不多时，明德帝便带着李烨和一干宫人急奔而来。
到了法坛附近却不再上前，只急得团团转：“快快！李爱卿你快上去看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诺！”李烨领命登上法坛，其他人忙退后给他让路。
他走到坑洞前，却不往里张望，而是先扭头看了眼秦蓁。那目光，似笑非笑毫无怒意，却瞧得秦蓁腿肚子抽筋。
秦蓁咽了口唾沫，下意识就往监正大人身后缩。
李烨也不阻止，将视线移向监正大人，微微颔首，又接过虎贲军递上的火把，弯腰仔细查看。
李烨主动打招呼，监正大人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大人，李公公……李公公他诅咒皇上，其心可……不，不止其心可诛，这等阴险歹毒的无耻小人，除了千刀万剐、死后鞭尸，还该株连九族！”
前半句，他说的甚是敷衍，后半句，却因恼怒李公公将凶穴建立在钦天监驱鬼的法坛之下，激动得横眉冷对、破口大骂。
作为传达天地旨意的代言者，钦天监素来高冷孤傲，从不与世俗争长短。此时此刻，钦天监资历最深的监正大人却一改老神仙做派，犹如市井泼妇般出口成脏，还是如此怨毒的话，现场霎时陷入死寂。
秦蓁的心不由提了起来。
她与李公公没甚交情，尚不至于同情李公公，但，忠义之士总是令人敬畏，她下意识不愿李公公背负这样的骂名。
且她十分担心弘农杨氏。士族门阀涉政是令人不齿，但豪门望族、根深树大，倘若明德帝真要怪罪，不知整个杨氏会有多少无辜者死于非命。殃及无辜最易损伤帝王运势，只恐到头来，真正受连累的，依旧会是无辜的老百姓。
她将视线投向李烨，自己都未察觉，眸中多出几分期盼和担忧。
李烨正看着监正大人，目光与秦蓁对上，不易察觉蹙了下眉。继而，竟向坛下走去。
走到明德帝面前，他一鞠到地：“皇上，监正大人所言极是。但李公公的姓氏乃是国姓，倘若认真追究，我大唐李姓岂不都是他的九族？故臣提议，判李公公磔刑，以儆效尤！”
钦天监监正压根没想过姓氏问题，经李佑提醒，不由大汗淋漓。
此时他也不敢牵出弘农杨氏，忙不迭走下法坛，跪倒在地纳头便拜：“皇上圣明！臣附议李大人，判李公公磔刑，以儆效尤！”
有一个带头，其他人也纷纷效仿，稀里哗啦从法坛上下来跪了一地：“请皇上判李公公磔刑，以儆效尤！”
明德帝最怕龙运不济，一听连坐这种阴险小人还要连累自己，哪里会有异议？
大手一挥，急急道：“准奏！”
李烨赶紧趁热打铁：“来人！速速去偏殿提李公公尸身，拖去后院行刑！”
待两名虎贲军小跑着将李公公的尸体拖走，他才重新登上法坛，传令道：“尔等速将这里面的东西全部打捞出来，填土封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