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7、共产党
两个鬼子端着枪越走越近，危急时刻，鬼子身后不远处突然闪过一个黑影，随即就是一颗子弹打过来，打飞了一个鬼子脑袋上本就歪斜挂着的帽子。鬼子一惊，转身就朝身后开枪回击，一边大吼“&@￥#￥”。
说时迟那时快，叙马反应过来，对着孩子们大呼：“他们就两个人，俺们分头跑！他们抓不住俺们！”
孩子们也醒过神，趁着鬼子无暇顾及，三五成行相互搀扶着四散逃窜。
叙马和几个孩子跌跌撞撞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再听不见枪声，才气喘吁吁停住了脚步，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跑到了回村的山路上。
站在半山腰上，看着山脚下县城方向的火光，孩子们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从鬼门关打滚过一遭的感觉让孩子们顿感虚脱，一时之间几乎所有人都再也跑不动，一屁股直接瘫倒在泥土地上再也不想爬起来。
叙马躺倒在地上的那一刻，唯一闪过的念头就是，可惜没看清那个开枪的人的模样，不知道是不是曾经在玉米地里见过的那个大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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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十里的山路，惊魂未定饥寒交迫的孩子们走了几个时辰。叙马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看见满身尘土、脸庞、双手都冻得发紫的叙马出现在门口的一刹那，家里的女人们全哭了。
李氏紧紧搂住叙马几乎冻僵的身体，泣不成声：“俺孩可回来了。看看都冻成啥样了！”
叙马累得已经几乎说不出话，半晌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妈，好饿——”
“啊，快！快！”李氏这才回过神，火急火燎地唤孟马媳妇：“孟马媳妇，快去给俺孩做饭！”
“哎，马上去！”卫氏也回过神，急忙抬手一抹眼泪，转身往厨房走，一边唤小布：“小布，过来搭把手！”
“嗯！”小布脸上挂着泪珠蹦跳着跟在卫氏身后。
卫氏很快从厨房端出一大碗黑面谷出和一碗热腾腾的酸菜汤。家中其实早已没有米面，黑面谷出是用谷糠和榆树皮晒干磨成粉和在一起烧熟的口粮，但叙马看见这个依然犹如看见了山珍海味，接过碗就狼吞虎咽，一口气干光了所有的东西。然后往炕上一倒，睡得人事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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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时，已经又是第二天的中午。
叙马是被吵醒的。吵醒他的是茹法宝高昂到有些尖利的声音。
“……郑孟马，我跟你说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老爷让你去管账是天大的恩赐，你别还真把自己当棵葱了！”
回应他的，是孟马沉稳的声音：“茹老爷的好心俺自然是知道的，可有人背着俺让俺弟弟去送死这件事，俺也是清楚的。”
“你——”茹法宝尴尬，半晌回道：“你弟弟现在不还活得好好的吗？”
“那是他命大。”
茹法宝被孟马噎得说不出话来，屋外一片寂静。
叙马悄悄地下了床，趴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只见茹法宝站在外屋中间，身后还站着三个茹家的家丁。孟马却端坐在茹法宝对面的一张凳子上，家里的女人都没见踪影。
茹法宝尴尬不已，恼羞成怒之下，叫道：“既然他还活着，把他叫出来，俺有话问他！”
叙马一惊，不明白茹法宝找自己干啥。
“他吓到了，昨天回来就病倒了。俺还想问问他究竟怎么了呢！”孟马顶回去，一边用右手慢条斯理地裹着左胳膊上的一根布条。
叙马这才注意到孟马的左手受伤了，布条上还渗出血来。
茹法宝瞪着孟马：“郑孟马，茹老爷和皇军的意思你也敢违抗？”
孟马回视茹法宝：“皇军要苦力，俺连12岁的亲弟弟都送去了，这还叫违抗？俺自己昨天为了救茹老爷都受伤了——”说着举起左胳膊，戳到茹法宝面前。
茹法宝瞪着孟马的胳膊，气急败坏：“谁知道你是为了救老爷，还是为了窝藏共党——”
“啪！”
孟马拍案而起，脸上怒气乍现。他的食指几乎戳到茹法宝眼珠子前面：“茹法宝，我看在你是老爷管家的份上，一直忍你七分。你欺负俺、送俺弟弟去死俺都忍了，可你妄图栽赃俺私通共党，俺就要和你好好说说理了！你哪只眼睛看见俺窝藏共党？你今天跑上门来挑这个那个，不就是想要找茬搜俺家吗？没问题，”说着，抬手一指叙马睡觉的屋子：“俺家就这么屁大点地方，你们尽管搜！”
叙马在屋内吓得一缩脖子，赶紧不出声响地重新爬回床上。然而就在转身的一瞬间，他忽然看见炕边上的箱子盖下露出一个三角形的红色布片。他眯起眼睛，伸手拽了一下，竟然拽不动，而且那不是红色布片，而是带血的衣服角。他吓了一大跳，像碰到烫手山芋一样迅速缩了手。
这时屋外孟马的声音继续传来：
“今天你要是能在俺家搜出共党，不用你抓俺，俺自己捆了自己去向茹老爷和皇军请罪！但今天你要是搜不出共党，那你必须和俺一起到老爷和皇军那里去说清楚，向俺磕头赔罪！俺们郑家可受不起这么大的罪名！”
叙马赶紧爬回炕上，缩进被子，躺下装睡。但想想又不妥，赶紧又爬起来，迅速把箱子盖打开，但只开了一条缝，他没敢完全打开箱子朝里看，只是把箱子外那片衣角塞了进去。随即再重新躺回炕上。
屋外又是一片静寂。不知过了多久，叙马感觉自己在被子里的衣服都汗湿了，才重新响起茹法宝的声音。
“哈哈哈，孟马兄弟，没那么严重，没那么严重！”茹法宝的语调缓和了许多，近乎讨好：“你看看你，为了老爷都受伤了，快坐下快坐下，把伤口绑绑好。别动气，千万别动气！俺也是才听说了你弟弟的事，所以来探望一下，别无它意，真的别无它意！既然他病了，那俺更要探望一下。不然在老爷那里也不好交代对吧？你们几个站这儿别动，俺去里屋看看。”
叙马透过门缝看见茹法宝不等孟马回音就径直朝自己这屋走过来，赶忙闭上眼睛，努力放缓呼吸，装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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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被推开，茹法宝站定在门口，左右张望着。
屋内很简陋，除了炕就是一个木头箱子，一眼就能望到底。
茹法宝慢慢走到炕前，看了看叙马。叙马平躺着，微张着嘴，嘴角还流出一点哈喇子，看上去睡得很熟。茹法宝转身走到箱子前，盯着看。箱子不大，但如果有个人蜷缩在里面，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茹法宝伸手试图打开箱子盖，叙马忽然开口：
“打死你个汉奸！”
茹法宝一激灵，吓了一跳。扭头看向叙马，只见他翻了一个身，手在空中乱打，嘴里叫着：
“死汉奸！欺负小孩！冻死俺了！饿死俺了！姆妈——爸——”
叙马嘴里胡乱地叫着，一边拳打脚踢。
茹法宝看着有些发懵。
这时孟马不知何时也走了进来，坐到叙马炕沿上，一边拍着叙马的背，一边瞪着茹法宝：
“都跟你说了，俺弟昨天回来就病了。郎中说他是吓到了，中了魔障！你还站这看笑话！”
叙马还在拳打脚踢：“爸——你在地下做鬼也不要放过他们！”用力大喊了一声，随即好像累了一般，手腿一下子耷拉在炕上，一动不动，好像重新昏了过去。
茹法宝下意识打了个寒战。
孟马看着茹法宝放在箱子盖上的手，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那里是俺爸以前用过的东西。一直没舍得丢掉。你打开来看看，说不定有你需要的。”
茹法宝被火烫到一样收回手，然后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赶紧甩了甩手，假装没事人一样，讪笑着：“那俺就先回去了。你好好照顾你弟，自己也好好养伤。这两天不用来维持会了。”
“慢走，不送。”孟马冷冷地回应道。
茹法宝又看了一眼依然一动不动的叙马，转身走了出去。
直到屋外什么声音都没有，孟马猛然起身，走出去看了一眼，然后重重关上大门，才又走回里屋。
孟马看向还在装睡的叙马：“起来吧！”
叙马慢慢睁开眼睛，眼珠子骨溜溜地转了两圈，露出一个机灵的笑容：“哥，你看俺演得真不真？”
孟马失笑：“真，特别真！茹法宝这回真是被你吓跑了！”说着视线转向箱子方向，笑容渐渐消失，“你开过箱子？”
叙马摇头：“没有。”
孟马不着痕迹地轻轻呼出口气：“那就好。”
叙马看着孟马，很想问那里面是不是真的藏着“共党”。但看着孟马的表情，他犹豫了。
倒是孟马看见他得表情，开口反问：“你是不是想知道里面是什么？”
叙马连忙把头摇得像拨浪鼓，然后也反问：“那里面不是俺爸的东西吗？”
孟马又失笑，伸手揉了揉叙马的头发，叹息道：“你啊，真的是个聪明娃！要是生在太平年代，多好！”
叙马很认真地盯着孟马：“因为俺是大哥的弟弟，你说的，我都信。你不说的，我就不问。”
孟马再次失笑，再次狠狠地揉叙马的头发，再次长长地叹息：
“俺也相信，总有一天，俺们会胜利，会把小鬼子赶出中国。到那时候，希望全天下的孩子都平安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