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6、红枪会
村里的中心场上，集结了不少村民，议论纷纷地看着场地中央的孟马和一个道士打扮的人。
由于小鬼子和日伪军被游击队打得不敢进村，茹老爷和茹法宝一家也去了城里住着，“伪村公所”已经基本形同虚设。孟马作为村子里读书最多的人，当过账房先生，加上平时为人厚道，所以听说他有办法“打土匪”，马上各家各户就都有人来了。不过看热闹的居多。
孟马站在场中央，对着村民们说道：“各位父老乡亲，昨天土匪又来抢劫，家家户户都遭了不少罪，俺弟弟叙马更是差点被绑架丢了小命。俺相信大家一定和俺一样，都想把土匪赶走。所以今天召集大家来，就是想要告诉大家，只要俺们能够齐心协力，一定可以打跑土匪，并且是彻彻底底地永远打跑，叫他们不敢再来！”
“可他们有枪啊！俺们怎么打跑他们？”
有人提出疑问。
“就是啊，难道让俺们用锄头跟枪拼命？”
立刻有人附和。
随即有更多的人在摇头。
“大家不要急，”孟马安抚村民：“俺昨天连夜找人去南山围园村请来了‘红枪会’的大法师，来教大家练功。”说着指向身旁道士打扮的人，“只要大家跟着大法师练好了功，就能刀枪不入！”
“刀枪不入？真的假的？”
村民们立刻开始议论纷纷。
“红枪会俺听说过，好像真的刀枪不入！”
“对对，俺也听说，围园村那边好像真的打跑了土匪。”
大法师听着下面的议论，脸上得意之色渐显。他重重地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到自己身上，然后抬起手夸张地扬了一下拂尘，又双手抱拳作了一个揖，：
“各位乡亲，鄙人不才，正是红枪会的大法师。只要你们跟着俺入了红枪会，待俺做法念咒之后就可以刀枪不入，保证刀砍不见血、枪打子弹不入身！”
村民们又是一阵窃窃私语，看着大法师故弄玄虚的模样半信半疑。
大法师微微一笑，对着站在旁边的三个手下做了个手势。
他的三个手下个子都不高，但身材精瘦，打扮如出一辙——都是头顶一个红包头，手里一杆红缨枪，外衣里穿红肚兜，腰里别个攮子（匕首）。
看见法师招手，三人走上前，非常淡然自信地对着众人齐齐做揖。随后中间一人放下手里的红缨枪，扎了一个结实的马步，双手举起在空中划了个圈，最后收回两腰间，深深吸了口气，众人肉眼可见他上半身的肌肉绷得紧紧的，精壮的胸膛在红肚兜里若隐若现，显得非常结实。立于他身旁的两人，此时也一前一后都站到距离他两米的地方，把红缨枪头抖出一个枪花，直直地对着他的胸膛和背部，然后异口同声得大喝一声，在众人目瞪口呆之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枪头狠狠地刺入他的身体。
刹那间，全场安静地连根针落地都能听见。有人吓得用手捂住了嘴，还有人用手捂住了眼睛，站在最前排的叙马则双手紧紧拽着衣角，神色紧张地死死盯住此人。但片刻之后，只见此人用力一顶，把两杆枪头弹了开去，身体却竟然毫发无伤。
孟马眼见村民们都看傻了，立刻带头叫了声“好”，抬手用力鼓掌。村民们这才被掌声惊醒，随即也跟着叫起好来，掌声如潮。
但大法师似乎依然没有满足，他抬起手把拂尘又挥了一下，示意众人安静。随后又对着旁边做了个手势。只见刚刚两个刺红缨枪的手下之一，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盒子炮，毕恭毕敬地双手端着递给大法师。大法师接过枪，二话不说抬起手对着天空就是一枪。枪声震得众人都一哆嗦。然后大法师环视一遍众人，把拿着枪的手慢慢放下，转而瞄准了前方几米处还扎着马步的手下。众人倒吸一口冷气，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那手下看着对准自己的枪口，再次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微微颔首。大法师再次扣动了手里的盒子炮，子弹瞬间击中了对面的人。只见那手下的身体一震，脚下止不住地后退了两步，然而等到硝烟散去，他依然笔挺地立着。又过了一会儿，他重重呼出一口气，站直了身体，对着众人面带笑容地抱拳作揖。
几乎是立刻，众人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掌声。
“红枪英武，刀枪不入！”孟马趁机叫了一声。
立刻就有人附和：“红枪英武，刀枪不入！”
“赶走土匪，还俺粮食！”孟马又叫。
“赶走土匪，还我粮食！”众人跟着喊。
“红枪英武，刀枪不入！赶走土匪，还俺粮食！”
“红枪英武，刀枪不入！赶走土匪，还俺粮食！”
……
一时间，广场上呐喊此起彼伏。
人群中的叙马也仰着脑袋，跟着大人们呐喊：
“红枪英武，刀枪不入！赶走土匪，还俺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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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晚上的功夫，孟马就组织起了全村人，家家户户不管是男女老幼几乎全部参加了“红枪会”。大法师命令大家用一斗麦子或一串小钱做引，搞了个仪式：
大法师用桃木剑在地上划了个“十字”，写了三道符语烧成灰，用水将符灰冲泡成茶，命众人脸朝东南喝下，然后跟着念咒语。
这样众人就算正式入会。随后大法师自任红枪会南田石村分坛坛主，每日命三个徒弟带领成员们念经、练功。孟马则作为“军师”，负责分坛各项事务工作：首先组织村民推选各项事务负责人，然后动员村民将沿村周围的进口堵塞，让土匪不能随便进村，再将全村青年人排班轮流站岗放哨。
一时间，南田石村村民们几乎人手一支本村铁匠铸铁制出来的红缨长矛，每日跟着坛主念经练功，晚上各路口都有人站岗放哨。就连叙马等十来岁的男娃，也手握一杆红缨枪，时常神气活现地在村口轮流站岗放哨。
当然，叙马也偷偷问过孟马，难道红枪会的功夫真的可以“刀枪不入”？孟马笑着拍拍他的脑袋，告诉他红枪会那天用的那个盒子炮里装的不是真子弹，是空包弹，打不死人。叙马这才恍然大悟，对马小春的机智更加佩服。但是马小春又说了一句话：
“你记住，这世上没有任何功夫可以刀枪不入，但人的信念可以。”
叙马听不懂。
直到很久之后，当他站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看着身边无数前仆后继、英勇赴死的战友们时，他终于深切地体会到了马小春这句话的涵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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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村人在大法师的“功力”感召和言传身教下，经过一段时间的“练功”，都认为自己也有了刀枪不入的功夫了，胆子也渐渐大起来，偶尔还会和周围村落亲戚朋友宣传自己的本事。没多久，周围几个村也都听说了红枪会在南田石村设了分坛，于是纷纷通过各种门路联络上孟马，竟然逐渐组织起来有几百人的“红枪会”队伍，方圆百里之内浩浩荡荡、声势浩大，还真的吓得土匪有好一段时间不敢再来抢劫。
快过年的一天，邻村一个师弟气喘吁吁地跑到孟马家里来报告，说他们村里有人要上吊。
“昨天我二叔一家子到隔壁村走亲戚，没想到在路上碰到了木土，他刚抽完大烟回来，看我二叔家闺女眉清目秀，就想抢回家，一家人拼死才没让他得手。但木土扬言后日要来抢亲。我二叔家闺女回到家，越想越怕，就要上吊自尽！孟马兄弟，你快给想想办法吧！”
“木土”此人，孟马也早有听闻，正是那逃进山里当土匪的国民党13支队的一员，也是晋城本地人。由于方圆几十里内的几个村落都团结起来加入了红枪会，土匪们没办法像之前那么容易下山进村抢劫，因此很快就内讧，外省籍的士兵都逃回老家去了，就剩下一些本地籍的士兵，跟着这个叫“木土”的小头目，又拉了当地十几个地痞流氓，靠着十几支破短枪，还在一些略略偏远的村庄里抢劫。这帮土匪，不单劫财还劫色，稍有不从，就趁人家落单的时候绑“肉票”，十里八乡都臭名昭著。
红枪会南石田村分坛成立几个月来，虽然声势浩大，土匪们也不敢正面来进攻，但却时常免不了这种小规模的骚扰，尤其是乡亲们走乡串户落单的时候，依然提心吊胆、防不胜防。孟马其实早有心要彻底铲除祸害，可一方面担心村民们还训练不到位，另一方面也担心村民们只守不攻的心态。此时听到邻村的报信，顿时觉得时机到了。
孟马带着邻村的人，找到正在打谷场上“监督”村民们练功的大法师，特意当着众人面简要地将此事复述了一遍，还把邻村闺女上吊的情形略微添油加醋了一番，果然顿时激得村民们个个群情激怒、义愤填膺，纷纷表示要狠狠地教训收拾一下这帮土匪们。
大法师眼见既能显示本领、又能收买人心的时刻来了，便顺水推舟地大手一挥：
“兄弟们，为了村子的安宁，为了俺们的女儿和姐妹们不再遭受欺侮，是时候给他们一个狠狠的教训了！俺们要杀进土匪老巢、活捉木土、斩草除根！”
刹那间，激扬的口号声响彻了整个打谷场：
“杀进土匪老巢、活捉木土、斩草除根！”
“杀进土匪老巢、活捉木土、斩草除根！”
“杀进土匪老巢、活捉木土、斩草除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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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马联络了周围几个村庄，根据各村打探到的消息，确定了木土的落脚点，一夜之间便组织起了几百号人马。第二天一大早，人人手执红缨枪和大刀，以及赶制的攻寨用的梯子和长棍子，簇拥着红枪会大法师，在留下来的老幼妇孺的目送下，浩浩荡荡地杀向土匪老巢。
土匪寨其实就是一个山中破庙，周围用树枝和砖块简单搭成了炮楼和护寨沟。虽然人少，但因为有十几支枪，也算是防守“森严”。然而因为事先绝没有想到村民们竟然敢主动进攻，加上他们都是夜里下山抢劫、白天回寨睡觉，因此当天一亮几百号人马突然冲上山、杀入破庙的时候，木土的十几个手下正在睡大觉，几乎兵不血刃，就被全部活捉。
木土倒是听到动静仓皇出逃，却因为慌不择路竟然摔到了自己挖的护寨沟里。被孟马带人找到的时候，他正抱着摔断了的一条腿，躺在沟底鬼哭狼嚎。
村民们本想将他就地正法，但被孟马阻止，他说：
“俺们要当着所有乡亲们的面，审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