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路狂奔
因担心追兵赶上,少年战士不敢放慢速度,连续奔驰了十里地,等到看到周边除了齐国的残兵败将,并未出现其他追击的战车之时,才稍稍放缓行驶速度。
管仲双手紧紧抓住车沿,脸色发青,欲呕又止的样子看起来十分难受。
“你们,没乘过戎车?”少年战士一脸不解地问道。
“这高级车,哪有资格坐......”管仲吐槽了一句,五脏六腑已经被颠晕得搅作一团,没有多余地力气跟他解释。
“我没坐过战车。”召乎有气无力的说道,徒兵在战场上就是跟着战车转的角色。
“这么快的速度,老子不死就已经不错了。”看,不挂掉已经万幸,管仲是有理由生气滴。
“这种战车,没有经过特训的人,别说是驾驶战车上战场杀敌,就是赶着空车行进也是有难度的,如果车速稍微快一点,都站立不稳,我应该想到的,还好你们没有被摔出车外。”少年战士看着管仲,小心翼翼地说道。
“兄弟,你这是驷马战车,这么狂奔,能硬撑到现在,哥我也是命大了!”管仲缓了过来,扶着腰皱着眉,咽了咽口水说道。
“适才看你二人卸载戎车,动作熟练,我还道你们精于驾驭之术呢。”少年战士一脸歉意。
“没吃过猪肉,也看过杀猪的吧。我等身为徒兵,日日刷马卸车,手中过了千百次,任谁都能举手自如。”召乎显然没好气。
少年战士听了之后,料着追兵不会再追上来了,于是把缰绳拽得略微松了一些,四匹战马缓缓慢了下来,过了一阵,车也完全停了下来。
少年战士对着管仲,双手作揖拜谢道:“适才幸有你随机应变,方能脱险,不知该如何言谢!”
管仲此时也缓了过来,挤出一丝微笑:“也难得你能全心信任我区区白徒。”
少年战士明显害羞地笑了笑,其实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这样的情况下还相信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你不像是个上战场打仗的人。”管仲说道。
少年战士怔了一下,问道“此话怎样?”
“长得不像!”管仲笑道。
“嗯,没有我壮实。”召忽也跟着笑起来,右手握拳举起手挥了挥。
少年战士听了之后,本来就害羞的他,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那是我的理想!”过了一会儿,少年战士小声地说道。
管仲和召忽听了之后,沉默了,这个社会等级森严,不是谁都可以上战场成为一名战士,至少现在的管仲和召忽都不能实现。
因为即便是个上战场拼杀的士卒,要求至少也是个士,这个是身份的限制。
士也是最低等的贵族,换句话说,你是贵族出身,才有资格上战场,才能实现马革裹尸的人生辉煌之愿望。
“你和我们身份悬殊,谢谢你看得起我们!”管仲断定,前面这个少年战士,长得清秀俊逸,妥妥的官二代或者富二代。
“你能相信我们野氓贱人,真诚以待,多谢!”召忽收起笑脸,严肃地说道。
少年战士不自觉脸上露出了笑容,灿烂而纯粹。
他自己也觉得奇怪,半道上遇到的这名陌生的同龄人,危急时刻只对他说了一句的“不要说话”,之后发生何事,却在心里一直相信对方说的这四个字,并一直坚持,这种信任像是身体里的本能,能让他始终一言不发。
“我是鲍叔牙。”经历了惊险,又同乘了一段路,少年战士很想知道管仲的名讳,是哪里的人,但出于礼貌,先介绍了自己。
“鲍氏,字叔,名牙。你们可以直接唤我鲍叔,或者牙”鲍叔牙见管仲没有说话,急忙补充道。
“你是鲍氏?”听到少年战士报出自己的名字,召乎惊讶地嚷了起来。
鲍氏是齐国有名的大氏族,地位虽不及国氏、高氏这样由周天子钦定的“二守”姜姓大宗族尊贵,但也是显赫的名门贵族。
如果从姓氏上追溯,鲍氏出自姒姓,以国名为氏,先祖是大名鼎鼎的治水能人——夏禹。
周平王东迁洛邑,有七姓宗族从王,是为姬、曹、子、姜、己、姒、任,姒姓便是其中之一。
姒姓分宗支脉甚多,最大的一宗便是在齐国,鲍叔牙的父亲姒敬叔被赏赐了一块封地为鲍地,于是子孙便以邑为姓。
被对方知道自己是鲍氏之后,鲍叔牙反倒不觉得有什么骄傲,反而担心管仲和召忽认为自己高不可攀而有点羞涩,赶紧跨过话题,匆匆问道:“你们呢?”
“管氏,字仲,名夷吾。”
“召氏,名忽。”
遵循周礼等级规定,庶人以下无字,看名字,管仲有字为仲,而召乎没有,管仲的身份要比他的伙伴召乎高。
鲍叔牙听了之后在心里悄悄琢磨,嘀咕道:“管氏与召氏,那不都是姬姓吗?”
“管叔先和召公之后。”鲍叔牙继续说道。
管氏先代是周初诸侯管叔先,因谋逆之罪被周公处死,子孙散落;召氏是召公后裔,至今天子座下王臣尚有召公一职,分封于北方的燕国诸侯也是召公子孙。
“姬姓王族之后也沦落如此,天下姬氏多矣,而天下姬氏潦倒者更多矣!”鲍叔牙唏嘘不已。
“你怎么一个人驾驶这戎车,你的伙伴呢?”鲍叔牙正在心中唏嘘不已,召忽突然问道。
“戎车掉到河里去之后,车上同乘的那两个人换了别的车先走,他们只留下我一人去守着车。”鲍叔牙没有责备同伴,只是无奈地叹息道。
“你怎么这么老实,比我还老实,他们把你丢下了知道吗?”召忽愤愤不平,继续说道:“忽悠你守着战车”。
召忽这么一说,鲍叔牙脸上浮现一丝红晕。
管仲见他如此,继而想了想,对着鲍叔牙笑道:“是觉得责任在身,不想弃车而走吧。”
鲍叔牙被怔住了,忍不住微微扭头,看着管仲,年轻的脸上似笑非笑,却也看不出猜不透的。
“这个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有一点是可以认定的,这是个不难相处的人。”鲍叔牙会心一笑。
看到他们已经缓了过来, 鲍叔牙于是说道:“我们还是赶路要紧,我慢慢驾驶这车,你们应该会好受点。”
管仲点头应允,召乎也应了一声,鲍叔牙扬起六辔,戎车吱嘎吱嘎缓缓一路走去。
胶东半岛的荒原上。
一辆驷马战车慢慢悠悠的行驶。
车上,刚刚认识的几个少年很快熟络起来。
“你家都有什么人?”鲍叔牙不在生分,主动问管仲家里的情况。
“母亲!”管仲融合了原主的记忆,脱口而出。
管仲之父管严,名山,排行老二,世称管严仲,在齐国为大夫多年,管仲是父亲管山中年后续弦而得的小儿子。
父亲先在齐国为官,后因晋孝候邀请去往晋国为官的途中,遇山洪不幸去世,父亲死后没多久,母亲在邻里乡亲的帮助下,剩下管仲,从此跟着母亲艰难度日。
“夷吾,夷吾,奈何我矣!”这是管仲小时候时常听到母亲说的话,可见生活艰辛。
“那你呢?”管仲问道。
“我,我母亲已经去世了。”鲍叔牙小声说道,之后默不作声
“那你父亲呢?”管仲不明白鲍叔牙为何单单提了母亲。
“我父亲健在,还有兄弟姐妹,我是家中长子。”鲍叔牙收起淡淡的忧伤,朗声说道。
召忽知道鲍氏是大宗族,但不知道鲍叔牙是大宗族里的大宗还是小宗,因身份登记悬殊,也不好多问。
三个人有说有笑,渐渐地不再生分,仿佛是多年未见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