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肉食者的梦
“哪里来的狗,在我家里乱吠!”忽然自屋内传来一声重重的叱骂声,把来要债的人吓得噤住了。
管仲的母亲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她站在门口,眼光冷峻,硬是把那人吓得收住了口。
忽然,她将一包东西向那人怀里掷去。
“拿去吧,数一数,够不够!”因为突然,那人不提防,没接着,掉在了地上。
那粗鄙汉子见有东西,也不管什么,赶紧捡起来,在手上掂了掂,打开来一开,原来是一包女子的首饰。
那人嘴角微微上扬,但说出的话还是欠揍:“谁知道够不够,你家拖这么久不还,怎么突然就拿得出这些,该不会是偷来的吧。”
“我家虽然穷,但也是自食其力,不像有些人,给人当狗,这里叫叫那里吠吠,接别人家嘴里吐出来的剩饭吃。”管母冷笑道。
那人见管母话说得老道又狠辣,又见管仲在一旁怒气冲冲,边转身离开边发狠说道:“等着,你们别太猖狂了,总有人收拾你们!”
嘴里骂骂咧咧往院子门外揍,远远地还回头啐了一口痰,刚好被迎面而来的一个人撞了个正着,跌了一跤,凑巧背朝天摔在了一坨狗屎上,吃了一脸一嘴的狗屎啃。
“哪个瞎了狗眼,撞了老子!”他站起来骂道,可哪里还见到撞他的人,早跑得没影了。
那人只好自认倒霉,一路走一路呕吐,一脸一嘴的臭屎味儿,附近玩耍的孩童拍手叫道:“狗吃屎!狗吃屎!”
其实撞他的人并没有走,而是远远躲在树后面,看到他一身狼狈,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见他离开,对着身影呸了一声,拿着一包东西,跑进了管仲的家里。
“夷吾!”来人高兴地喊道。
管仲正为刚才的事情郁闷着,抬起头来,兴奋地说道:“召忽,你怎么来了!”
召忽眨着眼睛一脸开心得笑容,看起来神神秘秘,慢慢地拆开手上的东西,原来是一条长长的风干肉脯,大概三斤左右。
管仲知道那肉脯怎么做,无非用生姜、椒叶和秘制的酱汁腌制后风干晾晒,其实跟现在的腊肉差不多,平常人家日常也就吃豆羹菜藿,极少能吃到肉。
《礼记》载:“诸侯无故不杀牛,大夫无故不杀羊,士无故不杀犬豕,庶人无故不食珍。”也就是说天子可以吃牛,诸侯可以吃羊,大夫可以吃猪,身份不同,可以吃到的肉也不同,平民无故吃肉为恶劣之事,是违反礼制。
“你从哪里搞到的?”管仲惊讶地问道。
“我赢的。”召忽得意洋洋地说道。
“今日里君搞的庆祝活动,规矩是:从乡里东边跑到西边,到点了在折回来,谁得第一,奖品就是这条干肉脯。”召忽咧嘴笑着,仿佛他就是齐国飞人,什么比赛都难不倒他。
若是在有钱人家,一条肉脯只是家常菜,但对于穷人,确实要搏命才能得到。
召忽一边扯着管仲往屋里走一边说道:“发什么愣,我一个人吃太孤单,那来给你和管家阿姆瞧瞧,咱们一起过正旦大节,一块儿吃肉。”
管母见召忽过来了,也很高兴,乐呵呵地说:“还多亏召忽过来,咱们过节才能吃顿好的。”
经过一路生死考验,召忽视管仲为兄弟,形同一家人。
管母只切了约三分之一的肉脯,切成细丝,合着葵菜一起煮,顿时屋里肉香四溢。
“真香啊!”召忽闭着眼睛深吸着鼻子赞道。
管仲看着灶台边上忙碌的母亲,想起今天追债人来追债的事情,难过地说道:“母亲把父亲给的聘礼都拿来还债了,那可是您和父亲之间仅存的物件。”
管母双手拍了拍围裙,笑着说道:“没了就没了,就是一些死物,我挂念的不是这些死物,是你父亲这个人。”
灶膛里的柴火噼里啪啦的燃烧着,他第一次感到身上的单子很重,但目前却无能为力去改变局面,过了一会儿,说道:“母亲,儿子是不是很无能……”
管母抚住他肩膀,鼓励道:“儿子,没有什么跨不过去的难事。如若有这么一天过不下去了,天大地大,总有我们容身的地方。”
管仲看着忙碌的母亲,这是一个坚强、乐观的伟大女人,这种坚强与乐观,才不致于让生活沉沦。
“嗯,我知道了!”管仲看着母亲,点点头大声地“嗯”了一声。
晚上,一家人围坐在小桌子前,管母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还有自己家里产的果子,最主要的是召忽拿过来的肉脯。
“做肉食者真好!”虽然只是肉丝烧葵菜,但召忽吃得很香很满足,兴奋地说道。
“多吃点,现在你就是肉食者啦!”管笑着说道。
“也是,今日有肉今日是。”召忽摸着脑门笑笑,之后对管仲眨眨眼睛:“夷吾要是哪一天成了肉食者,可别忘了我。”
《左传·庄公十年》载“肉食者鄙,未能远谋。”肉食者就是身居高位、俸禄丰厚的人。
“真的吗?那先为我干一杯!”管仲哈哈笑道。
“我觉得你肯定行!”召忽举起竹筒杯,边干边说道。
“一切皆有可能!”管仲笑着说道。
在周天子的礼教统治的范畴里,王是王,臣是臣,诸侯是诸侯,原本区分清晰不可逾越。
但自从幽王烽火戏诸侯之后,周王室逃到洛邑,礼崩乐坏,乱世之中,一切皆有可能!
“我想明天出去走走,看看有什么生计,一起吗?”饭后,管仲问召忽。
“去哪里?”召乎问道。
“此去不远的谭国(今山东济南市东部)征辟佣人为国君修筑苑囿,若有使力者,皆可得稍食(官府按月发给的官俸),多少不论,总比坐吃山空好。”管仲细细地给召乎说了一遍。
“你去哪我就跟去哪?反正跟着你不会错的!”召乎一边打哈欠一边说道。
召乎白天为了这条肉脯跑了一大圈,人困体乏,一沾床就睡着了。
为了养精蓄锐,管仲早早就歇下了。
管仲却怎么都睡不着,翻来覆去,越来越清醒,困意全无。
乡野村社,除了虫鸣和偶尔一两声狗叫,屋里黑黝黝的伸手不见五指,四周寂静无声。
管仲朝门口望去,有一条微弱的月光有细细的白光从门缝照进来。
不是吧,门不是关紧了吗?怎么开了一条缝?
这大半夜的,谁会来窥探我们家呢?不会是小偷吧?
我家没什么可偷的,不会是鬼吧,都这般没权没势的穷苦人了,鬼都还眷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