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三分天定已看穿,七分人为刚发端
“麻雀三三两两的在我的窗台上跳跃,欢叫,背景是参差不齐却有着一样的新绿的树木,我就这样安静的坐在教室的窗前,心里想着,写一些东西吧,给这片土地,以表我的深情于我深爱着的一方水土一方人.
这是我的最后一堂课,一个不合时宜的乡村教师的最后一节课.我在心里长久的诅咒过,贫穷啊,愚昧啊,什么时候才能够不牵绊于我?可是今天,今天这三尺讲台,倒是真的叫我有三分舍不得.
孩子们正在安静的做作业,那神情里,安静和幸福似乎都有,像极了后河里怒放的野莲花.孩子们,请允许我把你们比作那些花吧,我的内心里其实一直是偏爱于它的平凡却闪光的.今天,也偏爱了你们吧,从来不想溺爱你们, 但是今天,也允许我偏爱一次吧,如野莲花一样的笑脸和童年,谁能够不为之动容呢?
这个答案,即便我自己,也不能回答的多么准确,也许,是面对现实的世界,心里有太多的失落,也许,仅仅是为了自己暂时的自身的生存,或者,二者兼有吧,许多东西,说不清楚.
作为你们的启蒙老师,曾经跟你们一起欢笑着打开未知世界的门的那个年轻姑娘,她曾经无数次的凝望,失望,失落,落泪.今天,也许是最后一次,泪落在心里,算是一种妥协吧!
我不在乎你们将来会读什么样的学校,拿什么样的文凭,和什么样的人生活在一起?我只想知道,你们长大以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会努力去做什么样的人?是你影响了环境还是环境影响了你?人们总说做人要融入环境,而真正有出息的人,却都默默的改变了环境,只是也许,你们不懂.我要的答案,也许至少要等20年,20年以后,你们才是青年,做人的道理深不可测,可是我们都必须认真的去实践,思考,再实践,或许,这就是我们这些平凡人人生的价值.
我爱乡野,爱野莲花,更爱你们!
2006年6月26号.”
我18岁那年的六月的绿草茵茵的河畔,几棵有些上了年纪的老柳树下,几个年轻人在树下散漫的坐着,躺着,无所拘束,又似乎在沉思什么.
别了多年的土地,你还记不记得他们当初的交谈?
你可带走了那个季节里他们特有的灵气,那夏日里的风?
“还是咱们老家美.平平静静,度年如日,绿草茵茵,江山如画.”
“还有一个词,落后.”
沉默不语,沉默不语,沉默不语.
一刻钟以后,有人问:
“陈缘,你变了,呆在家乡的这三年,你都遇到了什么?你到底在想什么?你从前是不会无奈的,你总是微笑的,你无奈于什么呢?难道,你也不甘于清贫和寂寞?”
“我只是想离开家乡.”
“为什么呢?”
“我第二年在家工作的时候,就发现了一个很浅显的道理,那就是大家常说的,大环境与小环境的问题,大的环境好比空气,而我只是空气中的一滴水,我做出的努力是微小的,它带动不了大的环境,所以,那些努力许多都会被蒸发掉.我们都知道,教育有两个目的,第一是教书,第二是育人.教书,是交给他们知识,使他们为国家和他们自己带来力量和财富,育人,是教会他们生活,比如浪漫气息,民族气节,幽默感,好奇心,等等看上去仿佛细微的东西.人们总是忘记了,做人,是他们自己要做的,不是谁能够教出来的,你只能引导,而他们也许并不选择,因为他们是孩子,孩子犯错误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我更加注重第二种教育,把它贯穿成一种情趣,那是人之初本来具有的东西,他们从爱和被爱当中知道自身的价值,从而渴望知识,渴望文明,这对于一生,总是好的.
可是,我就是那个滴水,大环境影响他们的才是更多的,大环境注重的是前者,是教书而不是育人,他们追于形而散于心,追逐一种表面现象的美好.甚至,连教师本人都难免对于金钱,气节感到迷茫,所以,这个结果思考下来,当然是另我非常的失望.
当然,我没有气馁,因为这才是原本的教育,教育原本就是面对生活且多元化的,至少,我留给孩子们的记忆是美的,就算多年以后他们都忘记了,至少我问心无愧,我将我的全部所学付出了,他们能够懂得的和他们也许一生都不能明白的我都给他们了,当时,我这么安慰自己.”
“那为什么后来?”
“后来,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我能感觉到这种落差,我以为世界上总少不了我这种角色,我可以这样下去.当然,你们都知道,这三年,我读了许多书,除了各种各样的小说和文学,还有古书和玄书,生活一直很平静,一直到有一天,我忽然意识到,我们缺的不是金钱,也不仅仅是我和别的老师教给他们的知识,因为论知识,也许他们差不多够用了,最缺乏的恰恰是你们这些大学生,而且最好是能耐和魄力兼优的大学生,将这里开发起来,开展自己的特色经济,用我们这些年的所学切身处地的为咱们的百姓们做点事情,用言传身教为孩子们树立心中的榜样,我要的是人文性的富,富孩子们的心灵和视野,但是,不是用劣质的工业弄脏这一片土地,这里的晴空万里和宁静土地,在目前情况下,尚且还是孩子们最好的生存环境和教育,要替代,必然是要更好,乡村,在某些情况下,也有乡村的好处.
总之,我意识到了,我这样等下去,和所谓的无愧于心是一种错误的认识,因为我意识到了,却没有最大限度的去做,何况政府的政策这么好,我却年年岁岁的像大山一样无动于衷,这样不好。这种想法缠了我好久,我没有办法劝说那些十几年寒窗好容易脱离了农村的孩子回来建设家乡,也不能只凭着年轻人的一腔热血空喊口号,我只是对孩子们说,等你们长大了,就会很有力量,把咱们这里建的更美,只是说,天很蓝,草很绿.花儿很漂亮,让他们用手去抚摸,用眼睛去看,用耳朵去聆听,只是说,有一天日光如果我走了,你们来到学校找不到我,不要难过,考上大学了就可以找到我,其实,只要他们好好的过好这一生,不上大学也是一样的.”
然后我就停住了,当时内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一种坚定的方向.
“陈缘,你终于知道上进了,这不可能.”一个女孩子摇着头不肯相信.
“多少年了,对于成绩,对于未来,对于金钱,对于一切,你都说无所谓的,怎么可能?”
我望望脚下,望望流水,说:“没有人,是会一成不变的啊,也没有什么事物,是会一成不变的,仿佛只有这样,才说明我们真实的生活过.”
阿朗离开家乡半年以后,就在这个暑假,18即将19的我离开故乡,临行之前,写下了前面的文字,那时候的青春,就向四月天里,那些整齐的干净的白杨树的叶子在故乡干净的阳光的照耀下的那种油油的活着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