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摩苏尔
这个世界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不幸在发生，没有人是“救世主”，也从来都没有救世主。
——————
两天后，费萨尔北方城市摩苏尔，火车站。
刚出出站口，这座饱经战乱的城市，就向来客们展现了它的“热情”。
“先生，需要打车吗？5刀，只要5刀，市区内到哪儿都行……”
“先生，需要翻译和导游吗？只要10刀，我可以为您服务一整天……”
“先生，要租车吗？全新的‘梅赛德斯’，一天只要30刀……”
“先生，先生……”
…………
一瞬间，骆骁有些愣神。
眼前这一支支正朝他俩卖力挥动的胳膊，还有那一声声扯着嗓门儿的吆喝，似曾相似，却始终想不起何时见过。
“车站都这样。别理他们就行。不然……”身旁的“巫师”耸了耸肩，做了个“你懂得的”表情。
骆骁愕然，旋即，又禁不住摇头失笑。
这会儿出站的人其实不少，但堵在面前的这些人，却只是盯着他俩在喊。至于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眼下站这里的，就他和“巫师”是“外国人”。
而无论在什么地方，“外国人”，很多时候，都能与一种叫做“肥羊”的动物，直接划上等号……
只可惜，这些摩苏尔人的“热情”用错对象了。他和“巫师”穷得很，两人身上的钞票加起来，连200块都不到。
“北风”很穷。
在医院的时候，“巫师”不止一次跟骆骁吐槽过这件事。以致于谢尔盖留下的那点儿钱，除掉两人每天的生活费后，差点儿都不够结算医疗费。
然而，一本环沙漠地区最常见的“高卢籍”假护照，最便宜的那种，都得100刀。再加上衣服鞋子、车票等必须的开销，若不是那块从死人手上撸下来的MTM战术手表卖了500块……
别说身上这点儿家当了，他和“巫师”两人，恐怕还得先想法子弄路费钱。
想及此，骆骁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虽说记忆出了问题，可雇佣兵来钱快，这种常识还是有的。可没想到的是，挥金如土的佣兵行业里，居然会有“北风”、严格来说是谢尔盖这样的异类。
不对，应该说是“败类”！
哪有当佣兵能穷成这样的？
当“巫师”哭丧着脸在电话里跟谢尔盖说连车票钱都不够了的时候，这个当团长的，居然能厚着脸皮说他现在也没钱，让“巫师”自个儿想办法先弄点儿，事后再给报账！！！
可惜了那块表！！！
…………
“嘿！这里，这里！安东！骆！这边儿！”
蓦地，身前这片腔调各异的英文嚷嚷中，窜出了一句截然不同的熊国话。
紧接着，挤在跟前的人群像分浪一样被排向两边，将那个铁塔般高大壮实的身影，展露在两人眼前。
栗色的寸头、褐色的眼睛，再加上这副身板……
是那个绰号“岩石”的壮汉。“北风”里边儿，唯一能跟棕熊似的谢尔盖比身板的家伙。
不得不说，这膀大腰圆的汉子往那儿一杵，确实很具威慑力和压迫感。于是乎，前一刻还声嘶力竭吆喝着的人群消停了下来，不情不愿地逐渐散去。但也有那么几个留了下来，心存侥幸地搁一旁观望。
“嘿，巴洛夫！就你一个人来接我们么？”
“巫师”刚迎上去打招呼，就被“岩石”一把搂住，来个了狠狠地熊抱。然后，骆骁就听见了“巫师”变了调的喊叫：
“混蛋！放开，快放开，骨头要被你勒断了！”
骆骁看得心肝儿发颤，然而，“岩石”那家伙，却已经哈哈大笑着放开了“巫师”，双臂大张地朝他走了过来。
“‘幽灵’，欢迎来到摩苏尔！”
这战斗民族的热情……身板稍微差点儿，还真承受不住。
活动着被刚刚那拥抱勒得有些生疼的躯体，骆骁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听“巫师”在那没好气地数落挠着头皮傻笑的“岩石”。
“巴洛夫，你这家伙也不知道轻点儿，‘幽灵’他可才刚出院！”
接着，“巫师”又问：“不是说团里出了点儿情况么？发生了什么事？”
“岩石”脸上的憨笑瞬间收了起来，好一会儿，才瓮声瓮气地说了句。
“走，先出去，上车再说！”
“岩石”这反应，明显不正常！
骆骁和“巫师”对望了一眼，彼此的眼中，都带上了一层忧虑。可“岩石”已经带头往外走了，他俩也只好先收起疑惑，快步跟上。
不多时，“岩石”带着两人来到了一台停在路边的灰色“丰田”皮卡前。
说起来，这种既能拉人，又能装货的车型，在整个黄沙漠地区，乃至隔着一条海峡的“黑色大陆”，都是很受欢迎的。
至于原因，无它，只因有位雇佣兵大佬，发现了这种车型的新用途，在那片古老的“黑色大陆”上，来了一场著名的“丰田战争”。
于是，许多囊中羞涩的武装势力，从此就眼前一亮，看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装上机枪、架上火炮，这以前只是用来装人拉货的玩意儿，立刻就能变成一座能打能跑的移动炮塔。
虽说防御力几近于零，但和国那些小日子过得不错的家伙们，卖过来的价格便宜啊！所以，即便是打烂了，也不会感到太心疼。
至于人命什么的，老实说，在那些土著军阀的战场上，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
“三位先生，等一等，请等一等！”
正准备上车的时候，一个戴着特色小帽，穿着西装的当地人，突然追了过来。而且，这人用的居然还是熊国语。
这就有点儿稀奇了。
因为那场“洗衣粉”战争的缘故，鹰国人带着手下的一众小弟，在这片古巴比伦文明的发源地上，很是折腾了些年头。故而，不管主动还是被动，费萨尔人，多多少少都学会了几句“英格累死”。
就比如，之前挤在出站口吆喝拉客的那帮人，就是学以致用的典型。
但熊国语，一般来说，若没有相关需求的话，还真没几个人会去学的。
所以，一个会熊国语的本地人……还特地气喘吁吁追上来……
由不得人不好奇！
于是，皮卡前的三人俱都停了下来，三对目光，齐齐聚在了那个匆匆赶来的中年人身上。
“几位先生……下午……下午好！”
中年人微弯着腰，脸上堆着讨好的笑，结结巴巴地打起了招呼。
然而，当他发现面前这三个“外国人”都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的时候，这个中年人明显变得更紧张了，局促地搓着手，几次张开嘴，又都闭了回去。
眼瞅着额头都见汗了，那张脸上，还得保持着卑微的笑……
没来由地，骆骁心头有些不忍。
这人身上的西装虽然很旧了，还有缝补的痕迹，但却浆洗得很干净。再看看这位中年大叔现在的样子，骆骁百分百敢肯定，这人以前绝没干过这种当街拉客的行当。
若不是生活所迫，想必，他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更不会这么拉低身段地追上来，点头哈腰地讨好微笑。
于是，骆骁冲他笑着点了点头，问道：“您好，有什么事吗？”
或许是因为有人搭话的缘故，中年人虽然依旧紧张，可至少会减轻些尴尬。感激地看了骆骁一眼后，这个中年人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猛地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将卡在嘴里的话说了出来。
“几位先生需要服务么？就是那种……那种服务？干净……很干净……我……我保证！保证……”
磕磕绊绊地一段话，却仿佛抽掉了中年人所有的勇气和力气。然后，他仰起头，闭上了眼睛，任由两行泪水，顺着眼角往下滑落。
这……
皮卡前的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瞅瞅他，脸上的表情，都是一样的古怪。
“抱歉！我们不需要那种服务！”
一番眼神交流后，“岩石”被推出来当了这个“恶人”。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中年人现在这样子，会让人觉得，拒绝他的邀请，反倒像是很对不起人家一样。
“对不起，打扰你们了！”
中年人睁开了眼睛，勉力微笑着弯腰致歉。然后，默默地转身，拖着身子，一步步又往车站内走去。
“喂！大叔，你这样是拉不到客人的！”
或许是基于人性基本的善良吧，“巫师”忽然开口喊了这么一句。
中年人闻言转头，居然很是认真地说了声“谢谢！”
“波林！”（脏话，俄语版的“草”）
“巫师”突然恨恨地低骂了一声，而后，喊住了那个重又拖着步子往前走的中年人。
“巴洛夫，骆，你们身上还有多少钱？都借给我。赶紧的！”
在中年人茫然地转身看过来的时候，“巫师”已经完成了对同伴的搜刮，攥着一把零碎的绿色钞票，大步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