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暗布连环计
十公主跪坐在案几边,托腮看着独闇吃着她送来的美味羹汤,嘴角始终都噙笑,又略微带着点心酸。
“你之前怎么不吃东西呀?”
独闇抬眼,放下小碗,衣袖拭了嘴角,含笑道:“谢公主。独闇不是不吃,是常年过午不食。再说偶尔空腹几日,不成问题。”
“几天不吃东西怎么行?我还以为你是在怄气呢!”
“怄什么气?”
“怄我……”十公主撇撇嘴,欲言又止。
独闇看出,笑:“公主自小掌中之宝,衣食无忧,但在关键时候,又是义无反顾的皇家气节,该令人佩服才是。”
自古以来很少有皇家人是软弱的,不管是和亲公主,还是亡国之君,死也会死得有尊严,死也会为江山臣民争取最后一点好利,那是天生的骨子里的帝王家气节。
十公主点点头,脸上露出被人理解的欣慰笑。她是年龄小,不懂什么城府心机,但是只要皇家一声招呼,要她去死都可以。
但她只是一介女子,还温室花朵,确实不懂什么谋啊计的。此刻眼中只看得到独闇在狱中清瘦不少,不免为之心疼。
“独闇,你放心,我会去多陪陪施寻的。”
独闇忙谢恩:“谢公主。”
“嘻嘻。”十公主捧住脸,一个眼色闪:“吃!”
一会儿后,独闇吃完,十公主收拾碗筷出去,跟旁侧的朱棣会和上。
两兄妹是一起来的,但朱棣没进牢房,全程都立于旁侧,静悄悄地观察着独闇的表现。
十公主道:“四哥,他都没有抱怨上次我试探了他。”
“为什么要抱怨?”朱棣随口道,视线还是盯着牢中的独闇,见独闇正在用宽袖擦拭刚吃过饭的案板。
“他教我学医了呀,而我却试探他。”十公主有点惭愧,她上次确实是接到了她父皇和朱棣的指令,要她趁着在相府住着的机会,试探一下独闇到底被胡惟庸软禁着,平常都在干些什么事。
“小孩子,你懂什么?”朱棣撇十公主一眼,擦身走了。
西暖阁。
门口俩宫女老远就见斜廊口走来的人,正要行礼,朱棣抬个手,免了,率先问:“人呢?”
宫女:“在屋内。”
“去吧。”朱棣再挥个手,打发她们走。自己再到珠帘门口,又看到施寻在擦药。
“这么细皮嫩肉的。”朱棣嘀咕道,这都多久了,施寻在将军府的摔伤还不好?
没一会儿,施寻药擦完了,衣袖拉下。端上盘子里的棉花和药水垃圾,垂着头朝门口走,准备去扔掉。
“喂!”到门口的时候身前被什么东西一撞,施寻猛地抬头,见盘子里的那堆垃圾,就已经扑到了某个人的胸口上。
“燕王?你怎么在这儿?”施寻又抱歉又气急,朱棣怎么跟鬼儿似的,突地一下就出现了。
朱棣瞥下自个儿胸脯:“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
“没什么走路不长眼睛?”
“那,要帮您处理吗?”
朱棣再瞥眼自个儿胸脯,几根手指往上弹了弹:“免了。”
施寻沉头一下,出去丢垃圾。再回来,见朱棣已经坐在她的梳妆台边了。朱棣身子没动,脸也不黑,但却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
施寻脚步凝滞在门口,轻声喊:“燕王。”
“过来。”朱棣蹬一下旁边的凳子腿儿,等候已久的架势。
施寻挨着坐下,四目对视间,朱棣直接问:“你一个女子,傍身之道是什么?”
“什么?”
“傍身之道!”
“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可以选择不说,本王也可以选择不跟姚独闇合作。”
“你威胁我?”
“差不多。”
施寻无语,撇过脸。
“嗯?”施寻的文书是假的,朱棣虽然不知道施寻的真实身份,但根据之前的跟踪情况来看,施寻和独闇都是普通草民,而普通草民,怎么会说出“政治无伦理”、“政治就是权力运行的机制”那种话呢?
“是……”当然施寻也心里明白,朱棣这是在试探她,朱棣是个有大抱负的人,就是想听听她的某些超前理念。独闇本次也不会出什么危险的,但为了不给他们的合作制造太多的阻碍,也就不妨先顺了朱棣的心,何况当下情况,也只有朱棣才能让独闇从胡惟庸的纠缠中抽身出来。
施寻小声道:“我没有傍身之道,我一个女子,无一技之长,安全活着就行了。”
“怎么安全活着?”
“冷眼旁观,任其生长,及时抽身。”这个施寻没撒谎,穿越的时候老师就说过,说她虽然没有什么强大的金手指,但却对历史有着强大的包容性,换句不好听的说,就是她生存下去的方法就是对故事中人的冷漠,她永远都不会像其他穿越者那样,因为爱,因为情,因为亲,而妄图去改变什么,何况她真的没那个本事。
“呵呵。”朱棣颇有意味地笑了,他之前还以为,女子真的都是情爱至上呢。
“等着吧。”朱棣起身走,边走边从怀中摸出两本书往后丢:“无聊可以看看。”
施寻莫名其妙,手忙脚乱地将空中飞来的东西接住,再抬首,朱棣已经消失不见了。
奉天殿。
朱棣规矩地站在朱元璋面前,汇报道:“这几日,两人都无任何异常。”
朱元璋正翻着折章,随口问:“施寻也没有?”
“没,没有。”这话朱棣说得稍有打结,在要合作的这个事情上,施寻确实是没有什么异常的,不过施寻的某些想法……
“她就一个普通女子。”但怕朱元璋把施寻监视得更加严谨,朱棣还是撒了谎。
“那去听计吧。”
“儿臣告退。”
......
次日,狱中。
朱棣先没言语,反复在狱中走了两圈,一副浓重心事的样子。
独闇也没吭声,只坐着用衣袖把案几擦拭干净。
“先生……”许久,朱棣才坐到对面,脸上还是愁云密布,萎吞吞地说:“本王是顶着很大压力的,所以我们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关押独闇的原因,同意施寻出屋子,还有假文书,这些朱元璋都不知情,朱棣确实是顶着一层压力。
独闇微微点头:“笔墨吧。”
朱棣给外头使个眼色,下人就送了笔墨进来,再一个眼色,这狱中便无他人。
独闇弄好笔砚,严谨细腻地在纸上写字。一刻钟后,长篇密密麻麻,又条条项项罗列得非常清楚地落笔。
朱棣赶紧拿过看,谁知每看一个字都是触目惊心,每看一条一项,都似在打破他的认知里。
费了好大力气才将手中纸张垂落到桌面,胸中气虚,不可思议。
“这会让胡惟庸,后世几代都不得翻身呐!”
“天狂有雨,人狂有祸。要不然燕王以为,皇上为什么拿胡惟庸当网中之鱼?”
“那些贪官勋贵死万次不足惜,可胡惟庸的后世子孙做错了什么?”
“这份计策,只是收网而已。既要收网,就要收得惊天动地。要丢一块石子,就要四面开花,把水底的那些虾兵蟹将,全部都砸出来。”
“就算他只是一颗棋子,是朝廷的政局变动,可是这份计策,会不会太过阴毒了?还有,你考没考虑过后世评说?”
“一枝动,千叶摇,必须要斩草除根,不能有任何的野火重生。当下时局,能把网口收紧就不易了,否则王朝动荡,哪考虑后世评说?”
说不过,朱棣站起,缓步到那处小窗边,仰头看那缕小光线,硬朗身板顿时就显得好无力。
“先生,你此计甚好,父皇一定喜欢。可是统领者,真的只能做一个伪君子和大骗子吗?”
说到底朱棣现在也只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壮志酬情,关怀百姓,一时还无法坦然接受此等阴谋诡计。
独闇都懂,走过去,温润良言:“燕王,你心慈仁善,令人敬仰,这也是百姓所想要。但是燕王,统领者不能只有仁慈,统领者应以江山社稷为重。政治行为,务必要和伦理行为分开。如果不按此计执行,轻则鱼白养,重则朝动荡。至于胡氏子孙,不必赶尽杀绝,我们现在要的,只是这样一个噱头。何况,独闇所列策中,并不是无中生有,条条皆有形状,状状是死刑,按大明律,本就是诛九族。”
朱棣无言以对。但又是的,独闇所列策中,并不是无中生有,条条都有形状,状状是死刑。只是,他按部延伸,夸大了而已。
这也是施寻为什么要给朱棣讲“政治”和“厚黑”的原因,因为她知道独闇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伟大的历史人物,今年是胡惟庸案发的年头,独闇献的计必是关乎政治。而关乎国家利益的政治行为,是没有伦理道德可言的。朱棣就算再与众不同,天生再有帝王气,现在也是颗二十左右的青年心性。
只是不成想,独闇真的就参与到了这个惊天案件中。